印顺大和尚演讲

　印顺大和尚与融灵长老(左)、智慧长老(右)在一起

　　倓虚法师是我国佛教的一代名德，也是僧界的导师。法师一生教演天台，勤修律宗，讲说净土，传承禅宗，弟子天下，名誉世间，身前发光四众，寂后再照四海，佛陀再来，智者再现也。

　　师名隆衔，字倓虚，河北宁河县王氏子。中年投天津清修院清池老和尚剃度，大器晚成。1917年秋，归宁波观宗寺谛闲老和尚圆具，依止台教，明山家旨趣，一涉教海，便识南针，按名覆讲，陈理透辟，冠同侪辈。学成北还，弘法东三省，讲经京津冀，建寺般若、极乐与大悲，北方佛教旋兴，燕赵重转法轮。

　　后人统计法师“共创建十方弘法大丛林九处，弘法支院十七处，佛学院十三处，在家中学两处，小学两处，印经处两处，谈经二百余会，著述十余种。曾在门下受业学生一千余人，培养已能在各地担任弘法事业者三十余人，传法者十四人。计三十年来所有徒弟、徒侄、徒孙、戒弟子、皈依弟子、学生、及各地直接信众法眷属等不下十几万人!”

　　《影尘回忆录》系法师一生之口述，弟子大光记述整理出版之研究法师与民国佛教的重要史料。时为名人之题序作跋者众多，足见法师在佛门内外之影响。最早作序者闽僧广觉法师，系圆瑛大师弟子、北京广济寺方丈现明和尚戒子，曾经习教天台于倓虚法师坐下，1945年以前主要在北方地区活动，足迹踏遍华北与东北地区。解放以后，担任过上海佛教协会理事，因1953年上海金刚道场事件牵连，离开上海住到湖州居士家里，最后可能就圆寂于湖州。广觉法师文字般若畅达，曾经在各种佛教刊物上发表各种作品上百篇，尤其精于诗词与疏文，与多名著名法师写诗唱还，又给山西五台山、石壁玄中寺，奉天(今辽宁沈阳)慈恩寺、保定红关帝庙念佛堂、北京西山灵光寺、翠峰寺、掂花寺、秦皇岛傍水崖念佛道场、内蒙包头师印莲社、河北极乐寺、云泉寺、正觉寺等地写过各种疏文，是民国佛教界里的一位文人。

　　广觉撰写的《天台宗第四十四代倓虚大师传略》一文，于辛巳年(1941)3月撰就，发表在《佛学半月刊(世界动物节中国保护动物公特刊)》1941年第238期，原名为《倓虚法师事略》，作者“广觉述”。此是最早撰写的介绍倓虚大师生平的文章，为后出的各种介绍倓虚法师生平事迹之作之范本。《影尘回忆录》于倓虚法师八十寿诞之日在香港出版，时为甲午年(1954)，这时广觉仍在大陆，与香港的交通仍然畅通，他写的略传之文被收入作序，应该是得到他的允许的。此书的完稿则在辛卯年(1951)已经完成，著名居士学者蒋维乔曾经回忆：“辛卯之春，余重游香江，恒至华南学佛院，与倓老把晤，大光《出影尘回忆录》稿八厚册，请余订正。”这时广觉正在上海，是书完成后大光应该征得过广觉的同意，请其为序。大光法师之所以要把广觉序放在第一篇，可能是因为在撰写时间上的所为，另外按照佛教佛法僧的三宝做法，广觉作为僧宝，自然要放在第一位。

　　广觉法师对倓虚法师的生平事迹非常了解，这与他曾经跟从过倓虚法师学习天台有关，在《影尘回忆录》里，这些事迹皆有所证。例如倓虚第一次讲经是在河北井陉县显圣寺讲《地藏经》。井陉县是一个穷地方，但是佛教气氛甚浓，出过佛教界的学者与高僧。如近代佛教界的法舫大师就是井陉县人也。按照蒋维乔先生的说法，倓虚法师不愿意将他的生平事迹说出来，“倓老云：‘此前尘影事，如梦如幻，倏已过去，复何足道?’”“其弟子大光等，启请倓老，将生平经历，一一宣说，以便后学，有所取法。”这里“大光等”启请，就说明了要倓虚讲说的人不止一人，其中很可能包括了广觉在内。后来“经大光再三恳求，乃允分期讲说。”广觉撰写“略传”也足以说明倓虚大师不仅向弟子大光禅师细述过他的生平事迹，还有其它的人也在场听说，广觉法师只是记录了大概，大光法师是有心者，仔细地将这些事迹全部记录下来。蒋维乔又说“大光私自记录成书，凡三十万言，名曰《影尘回忆录》。”这就印证了倓虚虽然同意向众人讲说自己的生平历史，但是并没有让这些人整理出版，只是作为一种经历告诉后来者，便于“有所取法”，但是大光法师“私自记录成书”(包括广觉在内) ，予以发表，于是才有了这本(篇)传记。

　　广觉法师的第一版虽然字少，但很重要，然而他在教界并不是声誉最隆者，因此其撰作的“略传”只是开启了倓虚法师传记，接踵而来的则是中国佛学界的名人，中国著名的佛教学者、心理学家、教育家、哲学家、佛学家、养生家蒋维乔(1873—1958)作的序了。蒋维乔，字竹庄，江苏武进(今常州)人。青少年时，因主张“不主故常，而唯其是从之”而自号因是子。7岁入私塾， 20岁中秀才，经过科举考试，进入常州府学。光绪二十一年(1895)秋起，先后入江阴南菁书院和常州致用精舍继续深造，弃八股文，研究“西学”。 光绪二十七年(1901)各省书院陆续改成学堂，旧教材已不适用，急需编印新的教材以应时代需要。蒋维乔即投身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着手编辑小学教材，编成《最新初小国文教科书》，出版后风行一时。以后又陆续编辑出版了《高等小学教科书》、《简明国文教科书》、《女子初小国文教科书》、《女子高小国文教科书》、《简明初小中国历史教科书》等。这套新式教材文字由简到繁，字数由少到多，内容由浅到深，插图形象生动，容易引起儿童学习兴趣，受到师生普遍欢迎，为全国各地学校所普遍采用，这是中国小学有成套统一教材的开始，在教育界影响巨大。辛亥革命后，蒋维乔应邀任教育部秘书长，协助蔡元培改革教育制度，革新教育内容，他主持拟订了《中华民国普通教育暂行办法》和《普通教育暂行课程标准》。1916年任江苏省教育厅长。1929年后任上海光华大学文学院院长兼国文系主任。1953年6月，任上海市文史馆馆务委员。1958年6月逝世，享年八十六岁。

　　蒋维乔编辑的《因是子静坐法》曾经在养生界影响很大，后来随谛闲大师修习天台宗止观法门，编成《因是子静坐法续编》(1922年)。1925年任东南大学校长，曾开讲“佛学入门”及《百法明门论》。在南方高等学府首开佛学课程的先声。他撰写的《中国佛教史》是中国近代第一部佛教史著作，该书不仅对日本学者的《支那佛教史》进行了全面的梳理，而且新增了许多内容，使中国佛教史显得更加完整。《佛学纲要》是中国近代第一部佛教知识白话本著作，《佛教概论》是当时国内全面介绍佛教理论比较早的著作，这对佛教知识的普及和近代佛教的复兴，特别是居士佛教的复兴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他认为“古来创设宗教者，殆无不对宇宙之大原，从事考察”。就本体而言不外有神论(人格神论)和泛神论(即天神论)两种，佛教的宇宙观则属于后者。小乘佛教是特殊的泛神论，大乘佛教则直视宇宙万有为神的实在，是普遍的泛神论。此外，他还撰写了《中国哲学史纲要》、《杨墨哲学》、《宋明理学纲要》等数部著作。

　　蒋维乔撰写《影尘回忆录》之序，是在辛卯(1951)年孟秋。这一年大光法师将八册《影尘回忆录》在北方交给了他，“及一展卷则其事其文，处处引人入胜，笔意生动美妙，非特发扬佛理，且极富文学趣味，令阅者如读章回小说，不忍释手。乃于稿中字句不妥;或叙述有不当者，为之增删修正，未及一月，全稿完成，可谓始难终易，则大光之妙笔，有以致之也。”倓虚法师与蒋维乔同在谛闲老法师门下学习天台，两人之间，属于师兄弟的关系。蒋维乔对倓虚法师的评价很高，所写的序是“拜撰”，指出“倓老学成北归，果能不辜师命，于东北、华北、青岛、先后建造大丛林多处;并随时随地，为大众讲经说法;无碍辩才，滔滔不穷，听者悦服。又提倡僧校，造就后贤，数十年来，人才蔚起，天台一宗，盛弘于北方，此乃智者大师，创教以来，所未有也。”开始他携归大光法师提供的八卷本《影尘回忆录》原稿后，“以其卷帙繁重，恐不易卒读，心颇惮之!”[10]又在阅读了大光的作品后，赞叹他的文笔，所以当“大光浼我作叙，余诺之。”不过，虽然蒋维乔同意了作序，却没有马上动笔，后来接到大光法师的信，“述及此稿付印在即，乃草此文以贻之。”已于辛卯年撰就《影尘回忆录》达到了出版的要求，但是在倓虚法师的干扰下，始终没有能够出版，原稿也几于差点被倓虚法师毁掉，直到法师八十寿诞之时，因缘具足，是书才得以出版，接连发行十余版，并被收入到《中华大藏经》续编里面，关于这些事情，已在大光法师撰写的序跋中有详尽的记述，此处就不再赘言了。

　　《影尘回忆录》作为倓虚大师“或不免为史家所据为写史的较详确的文献参考;最低亦可藉此了解到当时佛教情形的一斑”之著作，开启了当代佛教僧人自传先河，对了解民国时期北方佛教的流传有着重要意义。广觉法师和蒋维乔两人给《影尘回忆录》作序，介绍史实精审，定位准确，对我们了解倓虚法师的生平与贡献有莫大的帮助，也给后人提供了解前辈的窗口。顺记大光法师述倓虚法师圆寂后，“俟捡拾灵骨获舍利数千粒，骨花五大盘，光耀五色，灿烂晶莹。”联想恩师上本下焕圆寂之后，荼毗舍利无数，骨花灿烂晶莹，同出一辄。是为于佛教有道者，出舍利当是最大回报，吾师与倓虚法师为同时代人，同样开启了佛教的新局面，中国佛教的复兴，离不开像倓虚、本焕这样的世纪老人，他们所做的事业，对后人来说，确为功莫大焉。（作者 印顺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