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佛教对中国文化艺术的影响
众所周知,佛教传入中国后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对中国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赵朴初曾经指出: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很多语言来自于佛教,虽然每天都在使用,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些语言的来源,譬如导师、作业、功课、世界等;还有很多的俗语,譬如头头是道、话不投机等,都和佛教有关。可以说,佛教对国人的影响如“水银泻地”、“润物细无声”般地令人没有觉察,但却是广泛而深入的。 以鲁迅笔下塑造的阿Q形象为例,说明佛教对中国最普通、甚至最底层的人的影响。文学评论家们认为:鲁迅先生集中了中华民族所有的劣根性而塑造的阿Q,是中国文学史上典型的反面形象。但是仔细想一想,阿Q在临死前,居然能唱戏,还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是令人诧异的。我们都知道,一个人无论生前多么显赫,即使是一位在疆场面对枪林弹雨都没有皱过眉头的人,在直面死亡的时候,真正能够做到有尊严而理性,都没有那么容易。那么,是什么让这个普普通通、无知无识、最底层的、所谓集中了中华民族所有劣根性的农村青年,能够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一点恐惧呢?是佛教轮回的观念。因为阿Q相信,二十年后还会再有一个阿Q,因此才能如此有尊严地直面死亡。可见,佛教轮回转世的思想在中国普通老百姓当中普遍存在。另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轮回思想也是塑造中国人道德的一个重要内容,即使是农村妇女也懂得做坏事要遭报应、做好事叫积善行德。 禅宗南宗一派主张“顿悟”,认为一旦“明心见性”,便可以“立地成佛”,因此反对一切复杂的形式。受禅宗不拘形式的影响,中国人的艺术感与西方有很大的不同,其表现:中国艺术讲究自由,主张写意;西方则极端讲究形式,其艺术是写实的。 譬如绘画,早期西方艺术以人为中心,无论是米开朗琪罗还是伦勃朗,都以画人体而著名。中国艺术家,因受禅宗影响,善画山水。“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一花一木,虫鱼山水,都是大自然的显现,都是禅、道、佛心。 当然,中国人亦画人。整幅画中,人只小小的一点,或夹着古琴,或拿着钓竿,或在桥上,或在亭中,或在泛舟,这就是绘画里的写意。还有在画中表现“飞”,西方人一定会画天使,且一定会有两个翅膀。中国则不然,飞,必须有翅膀才行吗?敦煌壁画的飞天,只把身子倾斜,衣带飘飘,飞的感觉立即呈现,这便是国画抽象之美的反映。 戏剧亦然。西方演话剧,需要门,非得有真的门做布景;演歌剧,有马的戏份就一定要牵匹马上来;表现战争就得上一大堆人。中国不是,京剧中,一个花旦出场,门闩一拉,门扇往两边一推,花旦一跳,一个开门的情景就表现了出来;一个元帅出场,背后插着旗,四个马弁出来,一碰头,四个人就代表了千军万马。对此,西方的大艺术家们叹为观止。 二、禅意在中国传统音乐中的体现 与有多声传统的西洋音乐不同,中国传统音乐最突出的是旋律,最讲究的也是旋律,最有特点的还是旋律。中国传统音乐的单音性是中国音乐的特质之一,是中国音乐借以区别于其他音乐的本质特征。它是在长期的传播、使用中形成的,它本身便是一种文化,一种不容变异、不容混淆的文化。如果说西方音乐是以多声、宏大见长的话,中国音乐则是以旋律之美取胜。 (一)单旋律中的禅意——“简约” 随着禅宗在中国的传播和普及,禅思想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地影响着中国音乐。禅对中国音乐的影响是多方面的,而用“简约”的精神来代替并纠正儒家思想对中国传统音乐的束缚,则是禅宗对中国传统音乐相当重要的贡献。 在禅宗出现之前,中国的哲人便说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的话。那时中国音乐思想大多只是反对“复杂”,提倡“简单”。但是,“简约”不是“简单”、不是“简易”,只有在貌似“简单”的形式里包含着“不简单”的内容时,我们才称之为“简约”。 中国民族音乐中,很多民歌的结构都相当简单,就是上下两句,虽然音乐结构很简单,但是能够打动人心。当代中国作曲家赵晓声在其《中国音乐与东方美学》一文中说:“从句法或语法上看,中国音乐只有短句……从这一层意义上说,中国音乐的大结构,是由无数简练短句所构成。戏曲唱腔(如昆曲或京剧慢板拖腔)中的长句在音乐上亦是由若干短句所构成。”从中不难看出,中国传统音乐受到禅宗“简约”之风影响的深度与广度。 (二)中国音乐节奏的特点——散板 中国传统音乐的节奏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便是多散板。所谓散板,即节奏自由、没有固定的时值和强弱规律的旋律,这是受了禅宗无拘无束、解脱无碍思想的影响。散板在西方音乐中很少有,但在中国音乐中大量存在,譬如唱京戏。老生出场,无人唱,先是二胡导板。这个导板就是散板。导板回龙,二六入板。 传统音乐中的散板,虽然表面没有固定的节奏,但是在其内部,依然存在着不易觉察的强弱、松紧、快慢甚或“拖”、“抻”的感觉。中国音乐是要靠“心”来体悟的,这种无法言说、无法用节奏符号标明节拍的“无”节奏的节奏,充分释放着中国音乐家们出众的音乐才华和表现力。 毋庸置疑的是,如此自由的、脱却了节奏束缚的、在空灵散淡的音的流动中体现美的音乐,一定是产生于一个拥有思想上无比自由、脱却了一切外部形式束缚的禅的民族。按照禅宗的说法,人的修行,因其根器不同,有多少种个体,就可能会有多少种悟道的形式。因此,便从根本上抛弃了一切繁文缛节,也从根本上否定了一切复杂形式的必要性。他认为,“悟道”不一定非得念经、非得烧香拜佛;有时候,一句话,甚至看到一朵花开,有根器的人就可能“悟道”了。譬如“慧可求法”的故事。达摩问慧可:你辛辛苦苦把胳膊砍下来求法,目的是什么?慧可说:“吾心不宁,乞师与安。”意思是:我的心太烦乱了,太浮躁了,安静不下来,请你帮我安心。达摩一伸手:“将心来,与汝安。”好,把你的心拿过来,我给你安心。慧可当下大悟。心在哪儿呢?哪个又是心呢?所以说,“了无觅处,当下彻悟”,“行动坐卧,皆是修行”。 可以说,禅对心的特殊观照,对“内”的彻底探求,是造成中国传统音乐含蓄、内在,即使在节奏中也要体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神秘感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