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中国面临着巨大的道德上滑坡的危机,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的道德理论缺乏它的深度。它仅在唯物、现象的层面去解释是很难自圆其说的。道德的理论的建立一定有它形而上的本体的理论在里面。我们知道十九世纪的康德,他在西方的思想史上可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他在道德上的思考也是非常深遂的。他有著名的一段话就是:当他仰望着星空,和思惟胸中道德法则的时候,他越想越会感觉到星空和内在道德的崇高和对它的敬畏心。为什么道德法则有它的崇高敬畏心,康德有一个基本说法就是:道德作为普遍的立法原则,它一定要有普适的价值,不能在一种经验、功利的角度来谈道德。道德有它的先天性,就是“绝对命令”。它的内在精神是自律,道德自律。那么道德自律的依据在什么地方?它的这个普遍的立法原则有一个是意志自由,这个翻译可能都不是太准,有的叫“纯意志”,就是这个道德的准则是从纯意志里面流现出来的,它才具有普遍的立法原则这样的价值。如果这种道德命论是从经验的、欲望的层面衍生出来的,它都不可能成为普遍的立法原则。他一下把道德的来源提到了一个形而上的层面。
什么叫纯粹意志?我们学唯物主义哲学的人,很难理解康德的哲学。他是在一个本体层面提出来这样的观念。我了解这个是在我出家以后,去研究了一段时间戒律,我就对康德的这个提法有了一点理解。戒律是佛教的道德学。唐代的道宣律师用大乘的唯识宗圆宗的理念来组织藏教的戒法,他提出戒体的问题——戒体、戒相、戒行、戒用,来组织戒律的一个庞大的理论体系。戒体是怎么回事,它有形而上的一面。就是当我们在受戒的时候,我们随着羯摩法,就是授受的仪轨,我们要请求一种戒法,有三师七证来跟给我们授受。这样的过程,要经过白四羯摩法。白四羯摩法要至诚去求。那么戒和尚要怎么去授受?他开始是一个作法的过程,等到白四羯摩终止的刹那,马上就由于我们至诚恳请求戒的心,就在自性清净心里面熏习了一个种子。这个种子就在你作法终止的时候,它马上就产生作用。这个作用就是无作,无作戒体,任运地止恶,任运地修善,就是自然而然地运作。当时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们要推动一个火箭进入一个轨道,它肯定要用四级火箭来推动,当推动它的时候,第一级火箭脱落,第二级脱落,第三级脱落,第四级脱落的时候,它就自然运行到轨道里。运行到轨道,在四级全都脱落之后,它自己就在轨道当中自然的运行,这就叫无作戒体。
我们讲自性清净心的实相,它是灵明不昧的,它里面是具足一切善法的,世间的善法和出世间的善法都在我们自性清净心里具足的,就是我们儒家讲的良知良能。这个东西是具有它的形而上的,它不是在形而下层面去讨论的。但是它确实是有的。所以我们跟自性的善法相应的,你只要随顺这个自性的善法——自性里面是具足布施功能的,你随顺布施功能,你就是行布施波罗蜜;自性里面是具足慈悲的功能的,你随顺慈悲的功能,就不要去杀生。那么这个形而上的东西,大概就相似于康德所表述的“纯粹的意志”。从这个纯粹意志里面显发出来的道德规则,它才有普遍立法原则的价值。所以康德的伦理学最后建立两个假设:第一是上帝存在,第二是灵魂不朽。实际上这两个假设是作为一个道德体系能够惩恶扬善的依据。我们每时每刻都说你要修善,你不能造恶。但是修善造恶的依据在什么地方?我们现有的伦理学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你一切道德上的说教都不能在他心里产生作用。
(作者:大安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