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族众多的云南,自古以来,半数以上的民族都信奉佛教,佛寺、佛塔遍于各州各县。佛寺里、佛塔上的诸佛菩萨的金身妙像各现异彩,有金、银、铜、锡铸造的,有彩塑、木雕、石刻、绘画的,众多的造像均严格遵照佛经中的记述严肃认真地塑造,因而各寺庙中的造像大都标准规范。它们在艺术上,也堪称精品佳作,其中部份雕塑及绘画,历来就被叹为珍宝,如昆明西郊玉案山中筇竹寺的彩塑五百罗汉,白族地区剑川石宝山中的诸佛菩萨、天王护法的石雕像等。鸡足山祝圣寺中清代云南高僧担当大师泼墨而就的“墨龙”,满目看去腾云驾雾,席卷寰宇,历来被称为鸡足山的镇山之宝。痛惜这样一幅墨画也未能幸免于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浩劫!“墨龙”随着山上“三十六寺”、“七十二庵”中的众多彩塑及铜、锡、木、石造像全部被毁!有名的鸡足山佛教圣地竟惨遭浩劫,各州各县的佛寺、佛塔、佛像被毁的惨状就可想而知了!
自改革、开放以来,佛教同祖国大家庭中的各行各业一道,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在中国佛协的统一领导下,云南佛教重放光彩。二十几年来,先后修复、重建的寺庙犹如雨后春笋,佛事法会重现昔日盛况。
禅林的清净庄严,佛事活动的如法如律必不可少,与此同等重要的便是寺庙中供奉的金身法相亦必须准确规范。从修复的众多寺庙庵堂看,有的庙中塑像委实塑造得准确精致,果然是妙相庄严,堪称艺术精品,传世佳作。可是,不少寺庙在修复中塑起的塑像却大大失色。前些年,云南日报的一位记者到滇西大理白族回族自治州号称“魁雄六诏”的南诏发祥地巍山县去观光、采访,登上了“法界仙都”的山。山中原有规模宏大、气象万千的天摩崖寺古建筑群,这是一座佛道同堂的庙宇,有诸佛菩萨、尊者护法,有天尊帝君、阎罗土主……。虽是“同堂”,但塑像在方位安置上合理有序,在艺术上精湛高超,令人肃然起敬。可是,这些画栋雕梁、斗拱飞檐的建筑及慈眉善眼或威武雄伟的塑像从五十年代开始连遭损坏,进入七十年代全被洗劫一空。降伏“四魔”后,民族、宗教政策大放光芒,刚起步脱贫的各族群众便自发地集资重建山庙宇,真做到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物出物。有人将准备建造住房的砖石、木料都捐了出来,善举感人万分!有着这样的齐心合力,几年功夫,天摩崖宏伟的寺庙宫观、崭新的亭台楼阁再现于今日,比起往昔更为壮观。广大游客都说天摩崖寺今胜昔。然而,所说的“今胜昔”是指庙宇建筑的高超,美中不足的是,当人们步入各殿堂时,对庙宇的宏伟印象却消散了一大半,因为举目所见的塑像使人太不满意,正如那位上过山的记者在云南日报上发表的文章中所说的那样,山中寺庙的众多塑像“比例失调,色彩单调,面容呆滞,服饰与历史不符……毫无欣赏价值。”记者说的仅属雕塑艺术上的事,既是佛寺或道观中所供奉的塑像,必须符合宗教上的规范,佛、菩萨的容貌、姿势、服饰均有严格的规范,在不同的情况下可有不同的样式,但要遵照严格的规定及程序进行,绝不能随心所欲,想怎样塑造就怎样塑造。诸佛菩萨的容貌、姿势、衣着亦非一模一样,大有区别,如出家前的身份、得道后的果位、诞生的国度(地点)、历史时期等等,多有不同,因人而异。
塑造诸佛菩萨的金身法相,应注意的事项颇多,首先一条,必须是金身端庄,法相慈祥;四大天王、金刚力士、伽蓝护法圣众多半是容貌庄严、威武雄伟。值得一提的是,威武雄伟不等于凶神恶煞。记得童年时到佛寺道观及东岳宫、城隍庙观看时,见到不同庙宇中的塑像时感受的心情是绝对不同的。当见到佛寺中的八大明王、天王力士、护法韦驮、伽蓝圣众及道观中的王灵官、赵玄坛、二郎神、温天君时,感到的是众天神威风凛凛,神气十足,一派雄纠纠气昂昂的英雄气概。一提起“天神天将”,孩子们心灵出现的是一种崇敬的感受;到东岳宫、城隍庙见到所塑的阎王判官、黑白无常、鬼王阴差、牛头马面时,一股阴森可怕的心情油然而生。“天堂”、“地狱”的界限单凭塑像上就分得清清楚楚,连小孩子都能一目了然。可是,从近十几年来修复的寺庙中的塑像看,可以看出而今的一些塑匠竟连威武雄伟与凶狠恶毒、和蔼可亲与冷酷无情的区别都未能分清楚,所塑众像,混淆不清,仅在服饰上有所区别而已。
在修复寺庙塑像时,有些地方不顾原先是佛寺或道观,想到什么就塑造什么,将庙中未遭劫前的一堂堂一殿殿标准规范的塑像搞得混乱不堪,使人分辨不出是佛寺或道观。如滇西的凤庆县有座香火鼎盛的光明院,本是佛教曹洞宗的寺庙,正殿三间,中间佛龛分上下两台,上台供奉释迦、弥陀、药师;下台供奉地藏菩萨,两旁站立二胁侍;左间是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右间是药王菩萨、药上菩萨,整堂塑像安置得合“理”合“法”,整齐美观,果然似高悬于正殿的巨匾所书“放大光明”,满殿生辉。可惜这堂出自能工巧匠的彩塑也未能幸免浩劫!1981年重修庙宇、再造金身时,因老尼年迈,说不清当年情景,加之塑匠一窍不通,竟把殿中塑像弄得面目全非,在原先三世如来的位置塑上玉皇,下层仍塑地藏;左间的日光、月光菩萨却变成了太阴、太阳星君;右间的药王菩萨塑成了药王爷,在原先药上菩萨的位置上生拉硬扯地塑上个火神爷。可见,塑匠根本不知佛教道教,在光明院塑像时,连院中祖堂上供奉着的“释门曹洞宗历代恩师之法座”的牌位都不看看。不顾庙宇的性质就替庙宇塑像,如此的“高手”,寺庙造像时切不可高攀!
关于佛道同庙或同堂的庙宇,在安置塑像上必须得体,绝不可杂乱无章。昆明东郊大板桥有座龙泉寺,环境幽美,山明水丽,古木参天,殿堂巍峨,在几年前的修复时,把塑像安置得非佛非道,不伦不类。天王殿正中是赤发三眼的王灵官,左侧是手执宝剑的持国天王、怀抱琵琶的增长天王;右侧是手持银锭的文财神、紧握钢鞭的武财神。又如禄劝县的茂山庙,修复时的塑像更是一塌糊涂:大殿三间,中间一平排三躯坐像,关公于正中,两旁是文昌、孔子;却把释尊、观音分别置于左右两间。如此不分教别、不分果位、不分历史的造像安置,满眼看去,真有点“张飞战岳飞”的滋味,加之雕塑技艺低劣,完全丧失了庙堂特有的庄严气氛。
佛道同堂、三教同堂的庙宇历来有之,可是前人富有渊博的历史、宗教知识,有高超的美化手法,所塑造出的同堂圣像有的慈眉善眼、端庄娴静,有的仙风道骨、袍带飘逸,在方位安置上更是井井有条,庄严肃穆,令人起敬!
“同堂”造像前人有以下的安置:
一、大殿中间,一平排三尊圣像:中尊释迦,左边老子,右边孔子(称为“三教祖师”),左右两间各有恰当的塑像安置。
二、中尊观音,左边真武,右边文昌(俗称“小三教”)。
三、中尊观音,左边真武、文昌,右边关圣、吕祖(称为“五圣”)。
对于纯属佛教的寺庙,比起上述情况更为严谨,必须符合佛经阐述、佛寺规范,绝不容许无根少据,凭空捏造。从近十几年来先后修复起的佛寺看,有“张冠李戴”、“喧宾夺主”的现象。有的大雄宝殿正中塑上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可见,塑像者根本不顾及殿堂的名称,也根本不知“大雄”二字的意义。又如,在毗卢阁上塑造了三世佛(释迦、药师、弥陀)。这又错了,塑匠却不知三世佛(还有横竖三世之分)与三身佛之间的区别。毗卢遮那佛是“三身佛”中的“法身如来”,应是毗卢阁(殿)供奉的中尊佛像,左为“报身如来”——卢舍那佛,右为“应身如来”——释迦牟尼佛。
观音寺正殿上,中尊像应是观世音菩萨;弥勒寺的中尊应是弥勒菩萨;地藏庙的中尊应是地藏菩萨。也有另一情况,如文殊院、普贤庵的正殿上,通常是一平排三尊菩萨像:中尊观音,左右为文殊、普贤。
佛教寺庙中的造像,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并非寺寺庙庙一个模型,只要在符合佛经教义及寺庙规范的前提下,佛寺造像真可谓千变万化,多姿多彩。大雄殿、三宝殿、毗卢阁、观音堂等佛殿内两侧的塑像,常见的是十六尊者(十八罗汉)、五百罗汉。此外,还有十二圆觉、二十四诸天、五十三参。大雄宝殿两侧可塑释尊的十大弟子。观音殿的塑像更是各有特色,各呈异彩。有的在大殿正中塑出普陀妙境,观音菩萨头戴五佛宝冠,手作无畏印势,眼观鼻,鼻观心,跏趺端坐于崖石上,四周拱出的崖壁上、崖洞前全是千姿百态的罗汉。这堂塑像为“普陀岩上观世音”。又一堂是观音身披竹叶氅,手执拂尘,坐于岩石上,一足下伸,一足放横;善财、龙女立于两边。塑像后面的粉白壁上绘有修竹数竿,一白鹦鹉口衔佛珠立于石崖或飞翔在空。这堂塑像为“紫竹林中观世音”。常见的是“海潮观音”(“普渡四海”图),观音菩萨身着观音氅,手执甘露瓶、杨柳枝,立于龙头或白莲花上,左右有善财、龙女立于莲花或荷叶上面;海岸上岩崖重叠,崖壁上排满罗汉或诸天圣众;悬崖顶端有跏趺正坐或立于莲台的阿弥陀佛(或弥陀、释迦、药师);海面上立有龙王、龙母、龙太子,海岛上立有山神、土地,都在仰空朝拜大士。观音殿造像还有千手千眼观世音、十八罗汉朝观音、童子拜观音、白衣送子观音(不是“送子娘娘”)。
综上所述,佛教寺庙中的造像真可谓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一派大千世界的庄严景象,绝非千寺一律,万像一般。近些年来修复的佛寺造像,多半依照流通广泛的“三宝慈尊”图塑造,虽是正规,但要避免寺寺如此、庙庙这般。寺庙的塑像各呈异彩、引人入胜,使人百看不厌,显然对宏扬佛教文化起着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
要塑造好佛教寺庙供奉的诸佛菩萨、尊者天王、伽蓝护法圣众的金身法相,首先一条,塑(画)师对佛教、对寺庙要有深厚的思想感情。只有“心同我佛”、“佛我同心”的匠人才能塑造出与佛说一般、与教义一致,超凡脱俗的佛寺塑(画)像。
要准确、规范地雕塑、绘画出佛教寺庙供奉的金身妙相,少不了要有点佛教知识,多少要读(听)过几卷佛经。“胸藏万卷”方能“下笔有神”。常到保存完好的宝刹古寺去“取经学法”,看看前人渊博的知识,精湛的技艺,以忠诚老实的态度、吃苦耐劳的精神去继承前人的珍贵“遗产”。
佛寺道观中供奉的佛、神像,与今天塑造人物像是有所区别的。常在报刊上看到一些“游记”,作者总喜欢把佛寺道观中的塑像说成是“有血有肉”的“人”,“脱离了宗教塑像的呆板模式”、“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云云,殊不知把佛、神塑成了人物像应是一大失败;反之,把今天现代人的形象塑造成了庙中供奉之像,岂不滑稽!
在塑佛像中,有的在须弥座上、莲台上及佛龛的匾额上雕刻佛、菩萨的法号,这样做本是好事,向前来瞻仰的人们,尤其是青年人介绍每尊佛、菩萨的称号,可以增长宗教方面的知识。可是在书写、雕刻法号时必须准确无误,否则,将是以讹传讹,造成不良影响。有的匠人,不论是哪尊佛像,均在须弥座上雕刻“如来佛”。须知,在诸佛中没有一位“如来佛”;又如,在大悲观音、送子观音的莲座上雕刻“观音娘娘”、“送子娘娘”,这都是错误的;有的金刚力士、四大天王的座台上书写、雕刻上“哼哈二将”、“穆家四将”,这都是与佛教毫不相干的;有一地藏殿的巨匾上雕着“地藏佛祖”,须知,这样称呼对地藏菩萨的本愿有所相违。
要准确无误地塑造好诸佛菩萨像,必须多方面搜集有关史籍、资料。因从未有过一本完整的“塑谱”、“画谱”,这就需要有志于塑造佛像的同志具有艰苦努力的精神,寻觅一些有关塑造佛像的论述。南京金陵刻经处出版有一本《造像量度经》,经中教导敬造诸佛、特别是释尊金身法相时必须注意到的事项,如金身尺寸,法像容颜,姿势、衣着等。经文以释尊讲授于阿难有关造佛像的意义及造像的标准、规范等事宜。经中附有造佛像的标准规格、尺码。《造像量度经》应是敬造佛像者的“操作规程”,必须严格遵守,切实做到。
如何正确、规范地安置佛教寺庙中的殿堂及各殿堂中的塑像,必须阅读中国佛教协会编辑、出版的《中国佛教》,书中对这方面有准确、详细的论述。负责修建寺庙的同志及塑造佛像的工匠不可不读《中国佛教》。
殿堂布置得规范、庄严,金身塑造的得体、端庄,能使信教群众皆大欢喜,虔诚礼拜,广大游客大开眼界,受到教益。在报上看到过一个报道,有一瓷厂生产出了一批一人多高的大瓷砖,各大名画家于瓷砖上绘画上《高僧传》中各宗派(部分)大师的法像,经烘制完工后,将瓷砖画像安置于一佛寺的大雄宝殿两则,殿前有赵朴初老居士撰书的楹联:“一堂都圣哲;万派尽朝宗”。虽未能亲临妙境瞻仰,读了报道,深感佛殿增辉,放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