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一法师做主旨发言
上午吉祥!金风送爽,丹桂飘香,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法喜的心情相聚在美丽的太湖之滨,灵山大佛之畔,隆重召开“佛教文明论坛”,共同讨论佛教与世界文明的交流、互鉴,因缘殊胜,可喜可贺 !
在全球化浪潮风起云涌的当代,多元文明之间的对话与交流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各大文明之间的碰撞和交融也以前所未有的增上态势呈现于世人面前。面对世界文明大变动、大融合的时代潮流,佛教这一古老文明及其智慧在当代多元文明的交流互鉴中能带给我们怎样的启示呢?
文明是由历史文化因子积淀形成的,有益增强人类对客观世界的适应和认知、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精神财富和发明创造。那么,文明是怎样构成的呢?通常来说,文明是由哲学、宗教、艺术三大要素构成,要言之:哲学是人类思想的荟萃;艺术是人类对万物之美的诠释;宗教则是人类心灵的寄托。
众所周知,佛教已经有2500多年的历史。佛教诞生的时代,按照历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说法,人类正处于“历史的轴心期”。在公元前的800年至公元前200年的历史时期,人类的意识和精神获得了第一次真正的觉醒。其最显著的标志就是诞生了古希腊哲学、中国诸子百家和印度哲学以及包括佛教在内的世界性宗教。而全球文明的三大主要文明也正是由此形成的。大致来说,一是起源于古爱琴文明,定型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完成于近、现代欧洲——北美文明的“西方文明”;二是起源于黄河文明,定型于道、儒、佛文明,完成于近、现代东亚——东南亚文明的“东方文明”;三是起源于两河文明,定型于古埃及——古希伯莱——古巴比伦文明,完成于近现代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文明的“中部文明”。这三种主要文明的优长部分共同协奏,构成了全球主要文明体系。这一时期产生的哲学范畴,至今仍然是我们进行思考的基本范畴;这一时期诞生的宗教,仍然是引领我们追求超越、期待拯救的精神家园。
从全球各大文明诞生的那一刻起,文明间的对话和交流就已经开始。但由于地理的阻隔和古代交通条件的制约,这种交流遇到了现代人难以想象的极大困难,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但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同在一片蓝天下,同在一个地球上,人类相互理解、相互交流的天性以及人类追求真理的共同目标让一代又一代的先哲们不顾关山险阻、不畏万里鲸波,走上求法和弘法的道路,在文明的交流和互鉴事业中,做出了震古烁今的伟大业绩。如中国唐代的玄奘大师,西行五万里,求学异域十七载,翻译经典无数,声名远播宇内。其传译佛法的精神和巨大贡献,被誉为“中华民族的脊梁”。他的思想与精神如今已是中国、亚洲乃至世界人民的共同财富。又如唐代的鉴真大师,六次东渡,九死一生,始告成功。他不仅把佛法从中国传到日本,而且还把唐朝先进的文化带到日本,被誉为日本文化的恩人。
佛教传入中华大地之后,作为一种异质文明,以其独特的魅力,与本土文明在碰撞中对话,在对话中交流,在交流中互鉴,在互鉴中欣赏,在欣赏中融通,在融通中成长,在成长中成熟,汇成中华文明三大传统支柱性文明中的一朵奇葩,成为中华文明生生不已的文明动力之一,中国佛教也因此成为世界佛教的第二故乡,并契理契机、深远而独创性地影响和改变着佛教文明发展的方向。
自从佛陀降生人间,二十五个世纪以来,尽管沧海桑田,世界发生很多变化,许多王国生起又灭亡,许多政权建立又衰落,许多城堡兴起又沉沦,许多文明生成又衰灭,但是,佛陀的名号和与他所宣示的真理却并没有随着人们对许多古代文明的遗忘而遗忘,相反,佛陀的名号和慈悲精神仍然活跃在世界亿万人们的心田。虽然佛陀活动及其圆寂的遗迹诸如精舍、塔波、图像、文字和其他早期的佛教标帜受到很大程度的破坏,但佛陀柔和的声音、慈悲的精神、智慧的法门,通过弟子们一代一代地向世界各地的信众进行了再三的言传身教,提供给大家一种抵制流浪生死的向上力量;同时,从佛陀圆觉海中平等流出的清净言教,经过弟子们多次结集成为走向指导生命解脱的法宝,至今仍引导着学佛者不知疲倦地趋入破尽无明以后所显现的常、乐、我、净(涅槃四德)之域。
对于那些只看到或采用部分佛教文明的人来说,佛教的巨大潜力和一切佛、菩萨的慈悲精神尚未领悟。表现在外的、浅层的价值已经被佛教艺术和文学的光芒所遮蔽,而一般信徒则极易漫游在纯粹信仰的层面。佛法是自利利他的教法,是智慧的灯塔,它引导虔信者走向解脱大道。佛陀所启示的真谛要想证悟,绝不是依凭世俗妄情的揣度或超自然的力量、神祗的恩赐,佛法的精神趋向在于破除无明,见证真如,这是一种超越时空、国界、种族的永久趋向。对东方世界来说,它赋予了杰出的宗教倾向,对全人类文明来说,它提出了真正的终极关怀。
从中华佛教三大语系与八大宗派的创立与弘传的轨迹来观照,除了西行的玄奘大师、东渡的鉴真大师等走出去求法、弘法的高僧之外,我们还不能忘记从印度前来中国传法的达摩禅师、真谛三藏、金刚智、善无畏、不空三藏等无数高僧,不应忘记从朝鲜半岛来到中国求法的义湘、义天和从日本到中国的最澄、空海、道元、荣西等求法僧。正是由于各国先哲们的不懈努力,古印度文明和中华文明实现了深度的交流、互动,在世界文明交流史上留下了光彩的篇章。历史地看,我们今天的论坛之所以能够遵循历史的脉络继续运行,要知恩报恩,要特别感恩古德先贤们的遗泽加被。首先是佛教在东亚地区获得了新生和发展。通过佛经的翻译和东亚诸国思想家的再阐释,在中国隋唐时期产生了中国佛教的八大宗派,极大地丰富了佛教的思想内涵。这些宗派流传到朝鲜半岛和日本,进而形成韩国佛教各宗派和日本佛教的各宗派。千峰并峙,万川竞流,这些佛教宗派在思想上的创造性阐释将印度佛教发展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其次,以佛教为核心的交流对话,有力推动了亚洲地区文化的转型和升级。佛教所代表的终极关怀和哲理性思维,丰富了儒家和道家的精神向度和思维深度,直接催生了宋明理学的诞生,使传统的儒家文明别开生面,再获新生。在日本,原本作为朴素的民间信仰的神道思想,借鉴佛教的思想和实践,逐渐发展为神道教,并成为日本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南亚、东南亚以及朝鲜半岛,我们都可以看到传统文化通过与佛教文化的交流互动而获得崭新形态的生动实例。可以说,如果没有与印度佛教之间的交流互动,东亚文化的繁荣和进步都是难以想象的。尊敬的赵朴初老居士曾这样说:胡适当年写《中国哲学史》半途辍笔,就是因为当时不懂佛学写不下去了。我国当代著名的史学家范文澜早年曾对佛教文化采取过虚无主义态度,但到了晚年却开始系统地钻研佛经,表示自己需要补课。这位史学家对人说,在中国历史上,佛教和文化关系如此之深,不懂佛学就不懂中国文化。赵朴老还曾感概地指出:如果“要彻底摒弃佛教文化的话,恐怕我们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那么,以佛教为黄金纽带的印度文明与其他亚洲文明之间的成功对话还给予了我们哪些启示呢?我想至少有以下几点宝贵的启示:首先,文明之间是需要对话的,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交流而互鉴,文明因互鉴而超越。按照物理学的“熵增原理”的说法,任何一个孤立系统演化都是朝着高熵状态发展,即都会变得越来越无序,而不会变得越来越有序。同样地,任何文明体系如果是一个封闭的体系,并且拒绝与其它文明体系交流和对话,那么这一文明所具有的正能量就会逐步递减,而负能量就会递增;就容易走向极端、僵死、失去活力。只有积极地参与同其他文明的交流互鉴,才能不断获得新的思想营养、获得正面的刺激,从而保持文明发展的活力。“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中华文明和亚洲文明之所以能够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走在世界文明的前列,究其重要原因,与多元文明之间通过佛教的纽带而实现了交流互鉴有着直接的关系。历史表明,文明的交流互鉴是文明发展的重要原动力之一。
其次,佛教在多元文明的交流互鉴中拥有独特的优势。佛教给予人类乃至一切有情圆满的希望和答案,它孕育了社会生活中迈向真正觉悟的方法,向往和平与满足的集体精神。直至今天,它仍然站在人类福慧的前沿,为迷途的人们指引着航向。佛教的教义以缘起说为核心,反对一切实体性思考,从关系性入手思考世界万法的本质。其倡导的缘起、因果、中道、慈悲、智慧、平等、圆融、和谐、共生等核心理念,在多元文明的相遇和对话过程中发挥了润滑剂的作用,将多元文明之间可能的冲突和对抗降低到了最低限度。从佛教与中华文明的相遇来看,在佛教传到中国之前,中国本土就有了相对成熟的、以孔子和老子的思想为核心的本土文化的体系。在佛教传播过程中,两种异质文明之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某些冲突,有时还是激烈的冲突,如我们在中国历史上的“法难”中所看到的。但由于佛教在本质上是包容性的而非攻击性的、是平等性的而非霸权性的、是开放性的而非封闭性的,所以虽然有种种波折磨难,佛教还是融入到中华文明的体系之中,成为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当代佛教向世界各地的传播的情景也可以看出,佛教在文明对话中的润滑剂、粘合剂的作用地位更加凸显,其在不同文明间的生存、发展能力令人惊叹。这也再次说明,在文明对话领域,佛教在教理教义上确实具有其他思想体系和修行体系所不具备的独特优势。
可以说,佛教的相互依存、和谐共生的平等观是化对抗为对话,化干戈为玉帛的灵丹妙药,佛教本身也从来没有因为传教的因缘而发生过流血事件。
第三,文明需要传承有序、矢志不渝、前赴后继,方能源远流长,福泽世界。佛教文明在多元文明中更加应当牢记使命,荷担如来家业,使正法成为文明的灯塔,生命的皈依。佛教成功参与世界文明对话的历史和经验表明,文明间的对话归根到底是作为对话主体的人与人之间的对话。要保持这一优良传统、巩固历史上的对话成果,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佛教徒不懈的努力。如果没有追求真理、传播真理的使命感,就不会有玄奘大师、鉴真大师们的伟业;如果没有“为法舍身”的牺牲精神,就没有历史上那么多求法者和弘法者的身影。今天,佛教的传播环境和传播条件都已经今非昔比,但如果要将佛教智慧之火炬传承于千秋万代,将佛教的慈悲法水流布到五湖四海,仍然需要我们佛教徒具有担荷如来家业的使命感,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舍我其谁的担当精神,慈悲无我的包容精神,难行能行,攻坚克难,把人间建设成为美好的净土。
按照雅斯贝尔斯的说法,我们所处的时代仍然是第二次轴心时代的间歇期或准备期。人类的精神和意识处于再次走向新的高峰的前夜。那么,在第二个轴心时代,人类文明具有什么样的前景呢?如果允许大胆预测,我想至少在以下三个方向上人类会获得突破:一、公平合理的社会制度的建立;二、和谐多元、合作共赢的世界秩序的出现;三、作为人类精神归宿的真正信仰的确立。其中,真正信仰的确立又是最根本的。一切美好的制度设计和美好的人类生活,离开了信仰的支撑就会变成沙滩上的城堡。我相信,佛教的信仰和智慧可以在确立人类的真正信仰与匡扶道德缺失方面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只要凝聚全世界佛教徒的力量,积极深入地开展文明间的交流互鉴,我相信人类确立真正的信仰和伦理秩序是完全可能的,而建立在这种信仰基础上的美好的新世界也是完全可能的。可以说:佛教智慧注定要在世界精神秩序方面发挥不可替代的巨大作用。
今天,世界正困惑于种族的、国际的、物质与精神的、科学与宗教的、经济竞争与穷困落后的种种矛盾,追到根源上不难发现认识上的种种错误,这些急需要佛法的慈悲、正智双轨齐运和依、正不二的圆融思想作指导。二十五个世纪以来,为了文化和世界进入和谐的文明生活中,佛陀及其追随者们一直都是怀着大慈悲和永久的关怀来践行自利利他的化度事业,事实证明,佛陀的言教已越来越受到世界人民的欢迎与推介,佛教的世界性已足以说明它所弘扬的真谛的普遍价值,这是稍有学识的人们所共知的,也是中国历史上“三武一宗”灭佛运动对佛教进行摧残为何终归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显然,一国一时一地的灭佛运动和钳制佛法弘阐的无知行为终究阻挡不住佛法光芒在他国他时他地的闪耀。设若能够研究和依法行持,则所有人间最困扰的问题将会得到圆满的解答。
在短暂、缺憾的人生旅途中,人们正在自知和不自知地经受各种程度不同的痛苦,同时又无知地为未来痛苦制造原因。伟大的佛陀洞见这一事实及其多重因果,为有情生命启示八万四千灭除痛苦的正道,作为心行的规范,以期证得圆满觉地。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今天,我们既要看到新时代的些许曙光,也不得不面对黎明前的负能量或黑暗。对科学技术的迷信和传统信仰的沦丧,使人性变得苍白,虚无主义泛滥。特别是当代信息技术的发达,在给人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把人与人性投掷于虚拟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如何诊治这种精神的病态和疯狂是人类面临的前所未有的难题。实际上,这种病态的根源是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它构成人们的病态或烦恼的根源。如果说这种烦恼以往表现为感性和理性、理想和现实的分裂和对立,那么,现在又增加了现实与虚拟之间的分裂和对立。对此,佛教的智慧和实践法门恰恰可以让人类既自觉到自身的缺陷,又能够获得皈依和超越,重新获得精神的统一自由。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在历史上,佛教在多元文明间的交流互鉴中曾为人类创造了辉煌;作为全球化时代到来的今天,我们更应该将这种交流互鉴作为一种新常态,将佛教智慧之声传播到全世界,在新文明的创造中做出我们的贡献,在丝路文明的复活中共同创造新的人类精神家园!
我深信,此次“第四届世界佛教论坛”在中国成功的交流对话,必将深刻影响到中国乃至整个亚洲和世界多元文明的进程。
谢谢大家!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