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真假和善恶的反思,时时拷问中国人坚韧而脆弱的神经。龚琳娜“法海事件”是时代洪流中人心抉择和阵痛的折射。
年前,龚琳娜戳着手指戏谑法海禅师时的“快意”让我赫然想起电影《青蛇》里许仙那句惊人的独白:“我不出家!我不剃度!我就要贪恋红尘!我就要沉迷女色!” 这话绝对是现代文艺作品的产物,南宋的“许仙”、明末的“许仙”纵然有千般意愿,一定不会有如此执着。“我就要贪恋红尘”,哪管你公理大众、哪管你道德人际?想来很能引起观众的共鸣。而龚琳娜的那首歌与这台词实在相像,同样是拿白蛇故事做主题,都透着一股挑战“伪善”的“胆量”。 中国人吃够了教条的苦,反抗和抵制历来就有。明末,涌出了一批反对封建礼教的戏曲小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冲破藩篱,敢于追爱的观念席卷文艺界,也是对人性饱受压抑后的强烈反弹;今天,揭露“雷锋”,鄙视“感动中国”,“公开行善即炒作”的种种质疑更是将对教条的反感衍生为更大的群体性“拒不信任”。 挑战“伪善”,本没有错。而此时一些人的眼里,“善”似乎也与“伪善”一样没有价值,可以一并切齿打压。终究,“真”被用来打压“善”了,为了剥离“善”,着意描写“真”。然而,“真”固然可贵,但对“真”的追求是否可以超越一切?“真”的底线又在哪里? 龚琳娜“不假唱”有点太“假” 龚琳娜在接受采访时表达了对音乐界假唱惯例的深恶痛绝,并提出“我的底线就是不假唱”。 “不假唱”本值得肯定,也足以获得极大的支持。但她忽略了一点,“真”也有一条底线,那就是“善”,这条底线不来自法律,不来自社会制度,不来自道德舆论,而是来自自发的良心。 她足可在音乐中表达对真爱的向往,却非要拉一个与“迫害真爱”无关的僧人形象做反衬,非要以被“误读”的宗教文化来垫背。而她的拒不道歉更使她的“不假”显得尤其芒刺逼人,如同觉真长老所说:唱的是爱,怀着的是怨,吐出的是刺。她只知用音乐显示自己“真”的内心,却是通过对佛教历史事实造假的手段达到,不由让人质疑:这种“不假唱”实在太“假”! 多少恶假“真”之名 你可以不高尚,但你最好不要假装高尚! 你可以很邪恶,但你最好不要假装善良! 你可以很恶俗,但你最好不要假装清高! 这年头,人们讨厌的人和事有很多,但“伪君子”一定是内心深处人人喊打的! 反对“假”,是因为被反对的“假”源于“恶”,人们宁可宽容“真恶”而反对“伪善”,终究在于此“伪善”的出发点是“恶”。在“善”的名义下受到“恶”的欺骗,才是人们真正无法容忍的。 由追求“真善美”到肯定“真丑恶”,只是面对现实的无奈,而非理想的状态。但是这种无奈从最初揭露真相的清醒转至“真相至上,与善恶无关,与道德无关”的极端。 而今,多少的恶在假借“真”之名而大行其道!盲目求真,不仅仅是龚琳娜的音乐,也是今日社会的一大恶疾。“善”,在“真”的大旗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质疑善的动机:指责袁厉害为谋私利收养孤儿,毫不留情地揭雷锋的“老底”,连微博集体关注婴儿“皓博”被杀事件都被指责为炒作;批判善的结果:因方式欠妥的“善”造成了“真”的不良后果,而将“善”一棒打死;以“真实”的冷漠、麻木作为对恶失声,对善贬低的“正当”借口。 事实上,这些被批判的善大多只是未圆满的善。伪善的动机往往出于恶,而未圆满的善,乃至口号式的“假善”则源于善意。对前者当然要批判,但对后者如一味怀疑,却是对“真恶”的认可。 如果“真”的作用只是为了展露丑恶,那就实在让人寒心。俗话说“惩恶扬善”,善恶的共同存在是不可否认的,但从来没有任何道德、宗教、法律、制度会选择对等地彰显善与恶,因为让丑恶和真善平等地呈现,实是对恶的助长,本身就是极大的恶。 很多时候,我们都知道“善意的谎言”的必要性,很多时候,适当的遮止可以让“善”成长、并更好地起到正面的作用。佛教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真恶再真,亦是恶,“假善”再假,也是善。“假善”的不能圆满纵然不尽人意,但这份善意却尤其宝贵,不能打击,需要提携。 沉默的好人慎勿成为邪恶同盟 “假善”并不遮掩自身的不圆满,而有一种“自我保全”的不作为却成了真恶的另一只推手,那就是沉默! 《新周刊》杂志3月1日专题《小的善》中有一篇题为《沉默的好人是邪恶的同盟》的文章。文中指出:每一次对恶的沉默、遵从或与之交易,都会让它更强大。 这是实话。可很多人沉浸在“包容”、“慈悲”的美名和形式中,对“恶”怀着巨大的“善意”和希望其良心发现的“幻想”,或举着“独善其身”的大牌,将自己与相关的“恶”撇得一干二净。 其实撇不干净,想维护“善”的“名”,付出的却是对“恶”助纣为虐的“实”。而这正是最大的“伪善”,因为其用心不在于保护和推动真正的善,甚而至于,是基于心底对善的不满。 这一点,在“法海事件”中发生得太多太多。有一位法师指出:这些呼吁应当“沉默”的人,以“同胞”身份充当冷漠看客,以“兄弟”身份进行伤口撒盐,以“亲人”身份扮演里应外合,以“清高”身份一派道貌岸然! 如果没有护法佛子们的韧性维护,这畸形的沉默将会更快助长邪恶的肆虐,这矫伪的不作为实足促成了正法的损毁! 沉默的好人,慎勿成为邪恶的同盟! “就不道歉,我就是要戏谑佛教!” 对“真”的盲求,表现在个体中,就是对所谓“真我”的迷执。 面对来自佛教界的抗议,龚琳娜摆出绝不正面回应受害者佛教界的姿态。相反,在后来推出的《法海你不懂爱》MV、《金箍棒》卫视现场版和她本人九周年结婚纪念日的微博中,都公然地继续大行戏谑佛教之实。此番,显然出于有意。 人性受压抑的年代,常常只能说违心话。但这是否意味着开了禁的时代就可以将个性自由发挥到肆无忌惮?“我就要贪恋红尘”,如果说这只是个人的选择,那么“就不道歉,我就是要戏谑佛教”的架势,无疑是公然将个人的肆意妄为凌驾于他人尊严之上。 龚琳娜说:“我唱歌的那种自由、忘我和无所顾忌,可能让很多人不太习惯。”这种我行我素、无所顾忌的快意可以瞬间刺激起真实欲望的释放,但如果这建立在侵犯他人的基础上,那就有了另一个注脚:高调行恶。这忘乎所以,不顾一切的狂妄,直叫人脊背发凉! 后现代的潮流中,将人性中直追疯狂的一面当成“真我”,当成华丽的个性。这绝不是真实的回归,而是极致的扭曲。今天,它以戏谑佛教、践踏信仰为乐,明天不知打着“真”的名号又会演变成什么形态作践真善? 西方的那句法谚,我要请龚琳娜老锣记住,“你的自由止于我的鼻尖”! 关于真假和善恶的反思,时时拷问着中国人坚韧而脆弱的神经。“法海事件”又是时代洪流中人心抉择和阵痛的一次折射。虽然痛楚,但反思不能停止。如果继续将求真误读为“混淆善恶”,将自由误读为“不顾底线”,那么这样的“真”和“快意”只会让世界越来越丑陋,让人心越来越堕落!可悲的是,利害得失,既不能独享,亦不能独免。这恶果,必由你我一起吞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