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牟尼的慈悲普及一切生命,确实伟大,而上帝的博爱虽只为人类,但我们在社会上办养老院、医院、学校,即使远在深山、海边、离岛,也有教士、修女去救助贫困的人们,提供面粉和衣物,而你们佛教有吗?” 45年前,有三位修女对一位台湾尼姑发出了如此的诘问。 这位女尼姑由此陷入深思,佛教真的就只能在深山庙堂吃斋念佛,远离人群自性自度,遁入空门,不问世事?佛教在人间的作为,难道只能求个香火旺盛,念经超度逝者进入西方极乐世界?这位后来被台湾人尊称为“人间菩萨”的女尼—证严法师反复思索:释迦牟尼并非神,就是在人间修行悟道成佛的一位王子,从何时起,他变成了在庙堂上供人满足世俗私欲的超人类的泥塑神明? “救灾现场就是道场”“做就对了”“走出空谈和冥想”“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前脚走,后脚放”……当这些新鲜的修行理念,经由证严法师、透过慈济功德会的具体行动传播开来,台湾人因此而生出惊喜,加入慈济不仅可以拯救自己的心灵,同时还能拯救他人,信众迅速从30人到几百万人。而让人称奇的是,加入慈济的志工和义工的很多人是基督徒和回教徒。 台湾著名摄影师阮义忠也是慈济志工,他这样形容慈济带给他的感受:“我原来是对台湾失望了。因为我拍的台湾的好慢慢消失了。政党活动过于频繁,阶级的对立加深,很多事实都被扭曲,社会不明,善恶不分。我皈依她是因为我从她身上看到的宗教是真正‘走入人间’的宗教。” 而我们在来台湾之前,就有耳闻:在台湾,有一门事业叫志业,有一门慈善叫“慈济”。也正因为有太多的好奇,花莲成为了我们此次台湾之行的首站。而6月13日,当我完成最后对台北慈济人文志业中心的走访时,领悟到其组织精深之道,对于法布施有更深的体认。蓦然回首,正巧它为我的台湾之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 如果说首站花莲是“人间佛教”慈济国际功德会的发轫地和慈济人的精神家园。那么台北的人文志业中心,则更像是一个组织在都市的办公机关,将其运作的肌理很清晰地展示在你的面前,供人参观、学习、思索其成功的理由。 在慈济的每一个基地,我都能看到慈悲欢喜的志工、义工忙碌的身影,清一色的蓝色白领POLO衫,都是慈济回收塑料瓶,打磨成沙粒织成化纤布而做的环保衣,慈济人称他们的衣服为“柔和忍辱衣”。在礼佛大堂,随处可见佛陀壁画、慈济40年各类图片,尤其是证严法师异常清亮的眼神投射让人肃穆。而在慈济的每一个中心,无论大学、医院、电视台,都设有“静思书轩”,售卖各类通俗佛教读本,并销售各种慈济产品,包括证严法师以及弟子们耕种收获的农产品和香烛等佛教产品。与众多高僧不同的是,证严法师信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据说至今法师在静思精舍仍然会和弟子们一起动手劳作,早年,做婴儿鞋、捡野菜、自制咸豆腐,晚年则会做一些修补的针线活。40年来,更是坚持每天只用一桶水。 如所有的得道高僧一样,证严法师也常住在台湾的高山深处花莲市。奔往花莲的140多公里苏花公路,被很多台湾人畏为“险途”,盘山公路,一路蜿蜒,穿越崇山峻岭,脚下便是汪洋大海。如果你乘坐的小车不幸跟在一辆集装大货车后面,司机就只能大叫“惨了”,基本上你就只能跟随其后默默爬行。相比大陆更加复杂的路况,苏花公路除了超车不便,一路上也算并不危险,风光旖旎,海风习习,倒也一路清闲自得。因为山地和原住民聚集地的山谷加海岸的风光变幻,也更因为慈济和证严法师的缘故,花莲被誉为“台湾最后的净土”,台湾人的“后花园”和“心灵故乡”。 慈济人阿贵 6月5日下午5点,抵达花莲慈济总部。慈济全球总部坐落在慈济医学院和技工学院内,鸟语花香,满眼入绿,建筑物的设计既有飞檐走壁的庙宇质感,也因是灰白色的大理石而颇具几分现代派的气势。一群身着蓝色“柔和忍辱衣”的慈济志工在我面前排队走过,每个人都微微弯腰,或行走或致问候,皆是满面笑容,目光祥和。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慈济会所都要脱鞋或赤足或履袜行走,至少在我到访的花莲和台北的慈济中心,人人都是如此,步履匆匆却又轻盈,让人很容易想起证严法师说过的一句话:“走路要轻,怕地会痛”。 慈济功德会宗教处主任谢景贵接待了我们。谢现身说法,讲了很多他在慈济的体悟。谢今年48岁,加入慈济11年。此前的他台湾大学法律系毕业,是知名银行的高级客户经理,每年佣金收入百万人民币,曾经花天酒地,内心却很不开心,在证严法师身上,感悟到了生命喜乐的真相。然而他最终加入慈济,颇受一番波折,原本他以为像他这样的杰出人士,慈济应该第一时间欢迎接纳并予以重用,可是慈济却连续拒绝了他两次,原因是他心不定,气太躁,很多的慈济委员,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家庭妇女,对证严法师而言,她们最接近“做就好了”的忘我和舍我。而且,证严法师总是教导慈济人,要求他们首要是要照顾好家庭,视家人为佛陀,家人都不能爱,何况爱他人?最终谢景贵在取得了老父亲的理解之后,加入了慈济会,成为慈济国际捐助的志工。 谢景贵还给我们讲了一个他加入慈济之前的一个小故事。28岁时的谢景贵年轻气盛,和当时很多台湾人一样,不能理解慈济的国际救援事业,“台湾都救不及,为何要拿台湾的善款跑到国际上去?”他形容他当时设计了一个问题陷阱给慈济委员,“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他特意找来一个头发斑白、小学也没有毕业的慈济委员来提问。“我是学法律,当时我那个问题叫双刀论法,我设一个矛盾命题一个陷阱给他,他一跳进来,我就把袋口一收就可以开始打了。”于是,谢景贵就问:“假设台湾的山上或者海边一定有一个慈济还没有救到的人,你们怎么办?我想她绝对不敢否认是吧,所以她如果一回答对,好,我的袋口就收起来,质问你为什么不先救他们,这个问题你要怎么回答?很难答吧,我满怀信心地去问,你死定了,那个老太太慈济委员的反应啊,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深刻记得,这个小学没有毕业,头发斑白,做了20多年志工的慈济委员,她一听到我的问题,就马上抓着我的手急切地说,阿贵啊,真的吗?赶快带我去,在哪里?我们去救他”。谢景贵形容“当时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完全被打败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