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理段氏：佛法今犹在武学已无踪

位于通海杨广镇的段氏宗祠（图片来源：资料图）

　　今年年初的一天，我走进点苍山圣应峰深处，叩开波罗寺的寺门时发现，波罗寺的主持崇钦法师，也姓段，叫段奇花。一千多年前，段思平在大理称帝，推崇佛教，广修寺院。而这几年，崇钦法师在大理名医段洪光家族的护持之下，先后恢复点苍山波罗寺、大云堂万佛寺等早已经被毁的古寺庙。虽然不知他们是否属于大理段氏的后裔，但是，其家族为修复波罗寺、大云堂两座古寺，捐资近千万元，崇佛之心，并不亚于大理段氏诸王。段奇花放弃其在正规医院的工作，恢复寺庙，出家修行，也与当年大理段氏不爱红尘爱青灯似有共通之处。

　　十个皇帝遁入空门

　　为什么他们放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财富，去做整天吃斋打坐、念经颂佛的和尚?这与大理国以佛立国、以佛治国、全民信佛的观念是分不开的。

　　不久前，大理诗人林向松同我一道拜访段思平故居的段氏后人。他当场赋诗《访大理国文武皇帝段思平故里》，其中描述大理段氏出家信佛的风气：“五台峰下龙兴地，高阳颛顼居为神;太祖仁勇创基业，通海起兵蒙佛恩。国祚承传三百载，十帝披剃成高僧。长悲洪武一炬后，无人座下续禅灯。”

　　“长悲洪武一炬后，无人座下续禅灯。”这一句诗是说自从明朝打进大理，段氏被镇压，四散逃亡，从此，再无子弟像当年的列祖一样，兴建寺院，出家修行。

　　据记载，在大理段氏10位出家做和尚的皇帝中，除皇帝段思英是被迫退位以外，其他9位都属自愿放弃江山社稷，落发出家。当然，段氏皇族子弟中还有许多人也随之出家。这在我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现象，也是世界帝王史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佛教思想在大理的统治地位是从南诏晚期隆舜把佛教遵为“国教”开始，其后的大理国一以贯之地承袭下来，直到元代依然如故。

　　历史上，为了争夺一个皇位，常常夫妻反目、父子相残、兄弟成仇，就如明朝的建文皇帝，皇位被夺，自己从南京出逃，但篡位的朱棣还是从来没放松过对他的追杀。但大理国长达300多年的历史中，从未发生过因为争夺帝位而发生仇杀的事情。

　　南诏国本来信仰佛教，段思平建大理国后，更是大修浮屠庙宇，臣民皆信佛，户户供养观音菩萨。在段氏手中，大理被打造成为了妙香佛国。

　　无为寺成皇家寺院

　　在一般人眼中，出家意味着青灯古佛，意味着清冷寂寞。但大理几位皇帝，其出家以后的生活，并非完全如此。甚至有几位皇帝的出家生活，与在皇家无异，令常人难以想象。

　　大理国的皇帝，常常会主动放弃皇位，禅位他人，然后出家。第一个出家的皇帝是文经皇帝段思英。

　　段思英是文武皇帝段思平的儿子。他登基以后，喜欢出去打猎，或者是披着袈裟在佛寺念经，常常不问国事。他叔叔段思良责怪他：“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僧不像僧。为君十月，选妃三十六而不止。沉湎酒色，不理朝事，拥花抱玉于光天化日，何以为君?”

　　段思英却认为叔叔对自己的指责，是因为叔叔有称帝之心。他表示，“如果叔叔能治理好国家，我愿意让出皇位，出家为僧!”段思良道：“治国何难?汝若出家为僧，吾愿以国资一半供汝花销，并助汝修寺院，华贵可比皇宫。”

　　叔侄二人达成协议的次日，段思良登基，段思英率领清平官3人、军将8员、文武官员100余人，将士500余人，妃36人，浩浩荡荡，前往无为寺出家。虽然是出家，但日常用度与宫廷无异。无为寺也被扩建为护国禅寺，修演武场。从此，皇室子弟均需到寺中习文练武3年再为国家效力。无为寺皇家寺院的地位，进一步确立。

　　第二个出家的是秉义皇帝段素隆。他能文能武，深得第七代皇帝段素廉的信任，后被传帝位。

　　数年后，段素廉的幼儿段素贞逐渐长大，有夺位之心。段素隆主动还位给段素贞，自己出家无为寺。因为他为人宽厚，他出家的时候，有12位将军、7位清平官主动跟随出家。当然，还有随从1300余人，与其一起前往无为寺落发剃度。

　　从段素隆手中接过皇位的段素贞禅位为僧，却是不堪国事烦扰，自愿脱下龙袍换袈裟的。

　　段素贞在位15年，国内无大事。一次，他梦见自己入一曼陀罗园，园中皆善男信女，佛祖讲经其中。素贞听佛祖说法后，大悟，次日宣布传位段素兴，自己前往无为寺剃度出家，后主持崇圣寺。

　　段素兴之后的段思廉在位30年后，49岁时觉得年老体衰，无力管理国家，就传位给长子，自己出家无为寺，并在寺西北建云栖禅堂。接着云游多年，后到大理洱源建兰若寺，在寺中坐禅说法，弟子一度超百人。

　　上明皇帝段寿辉禅位出家的原因，则是因为天灾。他即位当年地震、干旱等灾害连连，他认为是自己薄德所致，于是让位给段正明，自己去无为寺出家为僧，法名实灯。他常常在无为寺后山的山洞中坐禅，后被推为无为寺主持。

　　佛法的奇妙之处

　　波罗寺现任主持崇钦法师因为一个梦辞掉医院的工作出家。而在大理国历史上，皇帝出家为僧原因各不相同，但大都不贪念皇位。

　　受小说的影响，许多人都以为段正淳是大理段氏最风流的皇帝。实际上，真正担得上“风流”二字的，恐怕非段正明莫属。

　　段正明文采武功，均属一流，就是不喜欢当皇帝。他自称逍遥皇帝，经常携5位通五音辞赋的后妃，游山玩水，烧香拜佛，每月只议3天国事。他热衷修建寺庙，要在大理建300小寺、99大寺。于是，群臣懒散，兵甲生锈。

　　大理国的大清平官、鄯阐侯高升泰苦劝段正明多关心国事，段正明却道：“这皇帝本来就是贤者居之，这10年来国家大事都是你在管，现在我让位给你，我做我的逍遥居士去!”于是，段正明禅位给高升泰，自己令人在苍山西坡(今漾濞县石门关)建福国寺，他在无为寺剃度后，到福国寺任主持。他的5个妃子，受居士戒，住在福国寺背后的明月庵。

　　大理国历代皇帝中，如今最为人熟知的，当然就是段正淳和段和誉(也叫段正严，金庸小说段誉的原型)二位了。

　　其时，高升泰从段正明手中接任帝位，心中对大理段氏有愧，于是，他将妹妹嫁给段正淳。高升泰病逝前，传王位给段正淳，还位于段家，并令高氏子孙世代辅佐段氏，不得存有二心。段正淳即位后，十分勤政，并与大宋交往十分频繁。

　　然而，大理出现天灾，瘟疫从保山一直蔓延到昆明，到当年冬天，灾区百姓死亡已达3成，大理国境内，豺狼四窜，食人无数。段正淳大惧，许愿出家，以换取大理国泰民安。他禅位给长子段和誉，自己受戒于无为寺妙湛法师，法名修空大师，后在鸡足山建龙潭寺，带40余随从在寺中修行。

　　段和誉即位后，勤政爱民，国中渐富。期间37蛮部发生叛乱，段和誉令高泰明率兵平之。高泰明死后，其子高智昌与段和誉共饮，酒醉失言道：“如今的帝位本该属于我，只是我父亲听了爷爷的话才让位给段正淳，你才当上了皇帝，我不服。”说出这样的话，在古代一般是要诛灭九族的，不过，段和誉并没诛杀他，而以忤逆罪将其流放。高智昌死后，他的两位下属要为他报仇，藏身地藏寺，要刺杀前来进香的段和誉，但失手被擒。段和誉并不想杀他们，不过，他们还是选择了自尽，段和誉建义士冢葬之。后段和誉派人入宋，演《南诏朝天乐》，大理国与宋朝的关系进入最佳时期，商贸、文化都得到了很大的交流。段和誉在位39年后，禅位给段正兴，自己削发出家于无为寺，法号广弘，曾凿石罗汉500，重修罗汉堂，后住感通寺、崇圣寺。

　　段正兴在位25年后，传位段智兴，自己出家无为寺。后大理国神宗皇帝段智祥在位33年后，禅位为僧，亦出家无为寺。

　　到上世纪90年代，在大理州医院工作，医术精湛的段奇花(崇钦法师)，因为一个梦，辞掉人人羡慕的工作，出家，法号释崇钦，到苍山圣应峰深处、海拔近3800米的山崖上，在名医段洪光及其家族的帮助下，恢复古寺波罗寺，后又恢复大云堂万佛寺。或许这就是佛法的奇妙之处。

　　神功只是传说?

　　大理段氏后人段联苏认为，段氏武功一说，仅存在于小说和影视之中。虽然在明清时期，段氏家族出过几个武举人，但也谈不上武功绝学，遑论“六脉神剑”、“一阳指”等神功。

　　作为武学爱好者，当我在大理喜洲文阁村段思平故居与大理段氏后人段联苏聊天的时候，曾经多次问他，家里除了族谱之外，到底还有没有藏着其它古书，比如武功秘籍、藏宝图等。但是，大理段氏经过多次劫难，有文字记载的东西，几乎已经毁灭殆尽。连现存的段氏族谱，也已经是明朝正德15年后修订的。

　　段氏后人对先辈的记忆，几乎磨灭。而传说中的段氏武功绝学，在段联苏等后人的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不过，我反复翻阅《三迆随笔》、《淮城夜话》、《叶榆稗史》、《南诏野史》等跟大理段氏有关的古籍，发现传说中大理段氏的武功，并非空穴来风。

　　根据大理国皇家的规定，“皇族直系，六岁习文武，十岁善骑射，十三岁演阵操兵，十五岁文能诗词牍文，武能带兵打仗，无能者，虽皇子难登大位，将以皇族文武全才有德者荐为国君。”

　　如果不习武，虽皇子亦不能登大位。所以，大理国段氏人人习武的风气，并非没有缘由。段氏皇族中多有武林高手，也不足为奇。

　　大理国文经皇帝段思英，自幼好武，剑法超群。他出家无为寺后，专门修建演武场，教授皇家子弟习武。在无为寺，段思英著剑谱《黄龙金戈剑道》，将自己的武功、剑法一一记载，此书原珍藏于无为寺藏经阁，后失传。

　　秉义皇帝段素隆则是文武双全，尤精刀法和剑术，其内功也是深不可测。段素隆出家无为寺后，法号梵通。传他收服祸害百姓的苍山黑虎，令其素食，温顺如良马。每次出行，以黑虎为坐骑，所到之处，均引发轰动。

　　上明皇帝段寿辉不喜刀剑，专修内功，曾坐禅于无为寺后山的山洞中，传功力深厚的他数月不吃不喝。

　　保定皇帝段正明也长于刀法和剑术。段正明出家，获大理国库的金银一库。他常常游历中原，每次出行，必由随身弟子以20骡马满载金银跟随。当时中原地区盗匪多，但因段正明手下随行人员都是武林高手，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更何况段正明的武功也深不可测，于是，中原盗匪，知道段正明的马队过往，都纷纷避让，绝不会轻易去骚扰，更不敢打他主意。

　　段正淳在金庸笔下，武功不错。在历史上，段正淳勤学精武，后又被无为寺妙湛大师收为徒弟，习内功心法《止观大法》。17岁他参加大理国皇族的大考，文试第一，但武试仅为无为寺第三，并非大理第一高手。

　　段氏武学的影响力

　　据无为寺现任净空法师介绍，当年大理国段氏皇族的许多武功绝学，几乎都出自无为寺。现在每年来无为寺学习武功、佛法的国内外信士也非常多。

　　受金庸小说的影响，段和誉几乎是大理段氏家族中，最受关注的一位。虽然“六脉神剑”、“凌波微步”等武学，属于小说家言，但根据记载，段和誉武功高超，却也不全是虚言。

　　段和誉从小习武，后又遇名师，即当时前来大理游历的天台山高僧六铉大师。六铉与无为寺的妙澄大师一起，传授段和誉诸门武功心法以及奇门异术，使得段和誉成为大理国时期段氏家族最顶尖的武学大师。只是与其他几位段氏武学高手一样，段和誉沉迷于佛学，对武技少有张扬，相关史书，也仅以微言概括之，以至于段氏后人，历经多年之后，早已遗忘先祖当年的风采。

　　明代大理段氏还曾出过一位很知名的武学高人，即元朝大理总管段隆的四子、9岁就出家无为寺的“哈哈和尚”达果法师。明军平滇后，总兵徐进仰慕达果，五次拜访，才得一见。其时，达果法师演练玄武剑，其势如蛟龙翻江，腾跃如仙猿，令观者莫不失色。达果法师年过八旬的时候，每月逢五，必至苍山峰顶练气，声如洪钟。

　　屏蔽此推广内容无为寺是大理段氏诸代帝王出家之地。这几代皇帝，都擅长武学，加上无为寺历代主持大都习武，于是，无为寺成为了西南极为少见的禅武合一的寺院。其现任主持净空法师，曾在河南少林寺修禅习武，深得少林功夫真传，如今前来习武的各国弟子无数。每日清晨，在无为寺习武的中外弟子，要先到附近山涧头顶石头，步行数里回到无为寺，做完早课之后，开始在无为寺大门口的广场上，练习刀枪棍棒、拳术气功，风雨无碍。

　　我曾多次到无为寺听净空法师说法，某次曾问及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和“一阳指”等神技到底是小说家言，还是真有其事?

　　净空法师微笑道：“若用心修炼，‘六脉神剑’乃小技!武功一途，本无止境。然而，虽能强身健体，但与无边佛法相比，终是末技。如果弃佛法而只去习武，那是本末倒置，无异于拾椟弃珠、择滴水而弃汪洋、捡微尘而弃寰宇一般。”

　　通海段氏后人：作为世家后代无上光荣

　　找到段洪杰颇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在截稿的最后几小时，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他。

　　他现在在云南省地震局工作，今年也已经40多岁了。自己是段氏后人，他本人确信无疑。

　　段洪杰是通海人，在昆明工作已经很多年。他家中有一本家谱，家谱上记录了自己段氏家族上溯到明末清初祖先名字的谱系。这本家谱在1927年重新抄录。最古老的那本家谱早已遗失了。

　　1926年云南通海匪乱,土匪李绍宗带一千多人攻打通海县城，攻城失败后，攻入通海的杨广，杀人放火，大火三日不绝。同宗亲友大难不死,但家谱被烧，于是第二年抄录了我的爷爷的大伯段丕襄的家谱。

　　段洪杰可以确定自己就是段氏后人，而且是祖先段思平的第38代后代。段洪杰觉得，自己是段氏后代就是因为有这本家谱。

　　段洪杰说，元朝封大理段氏后代为大理府元帅，历史上称为大理总管，后来辉煌不再，段氏支系之后逐渐出现。后代们陆续流落到了云南剑川、宜良、云龙、六库、通海、保山甚至缅甸。他的祖先则到了通海，在通海杨广镇一带聚集，直到今天，杨广镇的许多姓段的人都认为他们是段氏后人。而且至今在杨广镇还有一个段氏家庙，逢到特别时日，姓段的人都会到家庙祭祀。

　　另外，段洪杰确认自己是段氏后人，还有一个佐证，他说在通海怡家山，自己的爷爷段洪国的大伯段丕绩的墓碑上至今写有“大理国段氏后代”。尽管时间久远，这个碑至今还在。

　　关于大理国开国皇帝段思平的祖籍问题，学术界主要有两种说法：一说是云南土著，二是来自甘肃武威。诸本《南诏野史》称为云南土著。然而，有些学者研究后认为云南段氏来源于云南土著的说法不可能成立。极为普遍的说法是，段氏的先祖是甘肃武威人，为避难而南下，段氏后代在云南土生土长就变成了白族。另据《段氏世家》记载：“云南段氏来源于甘肃武威，段思平的先祖段俭魏是汉代武威太守段颖的后代”。而段颖的远祖是段氏的始祖共叔段。共叔段是周武王的第十四代子孙，也是黄帝的第三十三代子孙。

　　也因此，段洪杰说，不能排除一些北方的段姓是段世家族。比如，多年前他就接触过一位自称是段氏后代的湖南人，他说自己的家族是从北方迁徙到南方最后分散到了湖南。

　　在云南，段洪杰还接触过两个段氏支系的家谱。一个是在剑川的段氏，和此人很久没有了联系，但他记得其家谱为《滇南段氏世序》，记载了大理国的段氏世系，从中原哪个地方迁徒而来。其中有一个认亲诗。“当时时局动乱，认亲诗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所以我确认是段氏家族无疑”。

　　虽然自己家的这本家谱早已泛黄，但段洪杰就如珍宝一样收藏着。他知道，只有这家谱才是证明自己是段氏后人的唯一凭证。“作为世家后代无上光荣。”段洪杰说。

　　(文/邓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