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忍闻声赶来,一见此偈,心中不禁狂喜:慧能的偈简洁明快地表达了明心见性,即心即佛的境界!但弘忍一转念:历代为这法衣,不知起多少争端,枉送许多人性命。惠能地位卑贱,若有人生邪心,要害他易如反掌。当下摇摇头,转身离去。
众人见弘忍并无半点喜悦,也就散了。过了一会,弘忍四顾无人,便去到碓房。只见慧能腰间挂块大石,正在舂米,挥汗如雨,又笑容满面地在唱歌,大概是老家的俚曲,呕哑嘈杂,也不知唱些什么。弘忍不由感叹道:“见性成佛,随处自在啊!”说完,用手杖在石碓上敲了三下,便转身走。
慧能会意,当晚三更时分,来到弘忍房中。弘忍神色庄重,将一件都认不出原来颜色的袈裟授予慧能。说:
“这就是达摩祖师从印度来中国传禅,携来的法衣。历代祖师,靠它作为传法凭信。但是,你要切记,法衣只是凭信而已,并非佛法本身。传法在于以心传心,靠的人是各人自己觉悟。今夜我传你此衣,你便是禅宗六祖了。但佛门中亦有名利之徒,若人心不服,你可是命若悬丝。你带上法衣,今晚就走。
慧能问:“走去哪里?”
弘忍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弘忍亲自将慧能送到江边,并要摇橹送他过江。慧能夺过船橹说:“师父,应让弟子来!”
“我是师父,自然应是我度你。如何能让你度我?”
慧能知道话里有禅机,便回答说:“慧能迷时,由师父度我;慧能觉悟时,我应自己度自己啦!”
师徒俩相视大笑。弘忍高兴地下了船,看着慧能孤身驶向南岸。
一连三日,东山寺里静悄悄的。弘忍不再上堂说法,弟子感到莫名其妙,就推神秀去问:“师父为何不再升座演说佛法?”
“此地已无佛法。佛法已经南下。”弘忍淡然道。
神秀大惊失色,慌忙问:“谁得了佛法?”
弘忍道:“能者得之。”
神秀跟大家一说,仔细想了一回,想起碓房慧能正好不见了三日。岂有此理,法衣让这还未曾受戒的葛僚平白得了!顿时有百人,分头南下,要追杀慧能抢法衣。
赶在最前面的一个叫慧明,原是陈朝宣帝的孙子。做过将军,性如烈火。他投到弘忍门下好几年,都没得到证悟,早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听说佛法南下,便一马当先,在大庚岭追上了惠能。
慧能心想,法衣既然是传法的凭信,岂是谁强暴便归谁的?便将法衣放在石头上,自己在一边趺坐。
慧明看见法衣,一阵狂喜,伸手就取。忽然心意一动:我夺到法衣,难道就是禅宗六祖了?达摩祖师那张威严的面孔一下子浮出慧明的脑海。这一想,弄得耳热心跳,汗流浃背。只觉手中的法衣沉重如须弥山,竟似拿不起了。
慧明心有所悟,立即上前礼拜:“师父,我为法而来,不为衣钵而来。望师父慈悲,为我说法,救我困苦。”
慧能道:“不思善,不思恶,此时此刻,便是你真实面目!”
慧明大叫一声,心下豁然开朗,连拜几拜说:“我在黄梅多年,从来未知自己本来面目,无法把握自己。今日蒙师父揭破魔障,顿悟佛性,真个是哑子吃蜜一般!”
这样,慧明成了慧能出道后的第一个弟子。
慧明请慧能继续南下,自己仍留在原地。
不一会,北方路上烟尘滚滚,大队人马赶到。慧明说:“我在这里守候多时,未见踪影,估计葛僚还未来到,不如回头细细寻查!”于是大家咒骂着又转回去。
慧能脱身之后,在山林里埋名隐姓,一晃过了十五年。
这天,他来到广州法性寺。正好赶上该寺住持印宗法师讲《涅槃经》,当时来了一阵清风,吹动寺前的长幡,印宗即命听众以此为题讨论义理。
一人先说:“旗幡实是因风吹而动。”
另一个人反驳道:“旗幡并没动,是风在动。”
这时,慧能在人丛中站起来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观者的心动。”
印宗一听大惊,此人谈吐举止不同寻常,必有来历。连将他请入寺里,提了一些玄奥的问题,表示请教。慧能随手拈来日常生活现象,一一解答,无比透彻明白。印宗问:“行者真非常人!我老早听说十五年前,东山佛法南来,莫非在行者身上?”
慧能出示法衣,印宗肃然起敬。又问:“弘忍大师可有指授?”慧能答道:“并无指授。也不需要什么指授。学法惟在见性,只要见性,担水砍柴,皆可成佛!“
印宗对众人道:“今日听了和尚说法,何为珠玉,何为瓦砾,你们该有心得。”
众人听慧能指出这么一条快捷简便的路子,撇开繁琐的戒律,只凭内心领悟自性就可成佛,无不耳目一新,感到身心自由如飞。慧能的活动,开创了中国佛教中最具中国气派,最富于活泼生机的一个流派 —— 南宗禅。南宗禅强调单刀直入,摆脱种种名相的束缚。否定一切权威,直接体认自己的本真,让人们从寻常日用跃进一个自由博大的意义世界中。
这一年,是唐高宗仪凤元年(676年)
这一年,慧能才由印宗和智光两位法师主持受戒,正式成为一名僧人。
不久,慧能离开法性寺,到了韶州(今广东省韶关市)曹溪畔的宝林寺做住持,广收门徒,名声大噪。禅宗这一奇葩,在风景秀丽的曹溪越开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