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圣玄
“你怎么不走啦!”“您是师父,您走在前面!”
“快吃饭,又跑到哪里去呀!”“我吃不完了,我想去找师父玩!”
“你刚才干嘛去啦!”“我帮师父送快递去了,师父还教我打坐了!”
看见奶奶在擦玻璃,一个劲地帮忙洗抹布,奶奶心里又欢喜又疼爱:“可别爬到桌子上去啊!”“嗯,我帮师父扶着梯子!”……
6岁的滢滢和家人一起到安国寺,为寺院增添了一抹亮色,她念“阿弥陀佛”的时候,嘹亮的童声尤为清脆……小姑娘很乖巧,对人很有礼貌,笑起来眼睛眯成两瓣月牙儿,萌萌的让人见而欢喜。
“师父,我来帮你搬吧!”
“你搬得动吗?……哇,你的力气好大呀!”
“哎呀,我搬不动了。”
“那我们一起抬吧。”和小滢滢一起抬着纸箱子,看着她清澈的眼神,感觉心都要化了。这个认真的劲儿,可是自愧不如!
滢滢冲着爸爸喊:“我和师父一起搬的!”爸爸憨憨一笑,我也憨憨一笑,只觉得小姑娘真是可爱。
一个月相处下来,自己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有耐心,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善根渐渐萌芽,由衷为她开心。有时候,自己和旁人纠结着,心里正不耐烦的时候,一转身看见滢滢,心情也会好很多,再一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倾诉着种种情绪的有情,我刚强的心也不由得融化,静静地听他慢慢讲述。
“师父,吃石榴。”滢滢把一粒石榴放在我的手心里,小小的一粒,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晶莹绯红。她又掰了一瓣捧到我面前,像捧着一盏小小的灯,甚是庄严。
一粒粒小小的石榴,涵育着饱满的生机,聚成一团热烈的火焰,不禁想起师父写的那首小诗:“昨日方培土,今晨雨露滋,良苗心地长,福慧亦如斯。”
从萌芽到成长,是漫长地等待。不仅是稚嫩的青苗,还是默默栽培的师父,都在慢慢等待成熟的那一天。也正是在此时,慢慢有一点点理解师父,对每一个人都耐心如斯。
黄州的居士们对出家人非常尊敬,虽然安国寺目前的条件很简陋,他们总是坚持来寺院做志工,每每看到满头白发的老人,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合掌,自己心中满是羞惭,哪堪受人礼敬,也赶紧弯下腰,怀着满满的祝愿,称一句“阿弥陀佛”。也正是在这些时候,似乎有一点理解师父,对每个人都热情如斯。
我总是缺少耐心的,有时很不愿与人接触,也难以去静静倾听旁人的情绪。一天清晨,我和师父走在临时铺就的水泥地上,脚丫子硌得生疼,忽然抱怨了一句:“好怕和人打交道啊!”原以为师父会开导开导,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做众生的不请之友啊!”师父爽朗的笑声,似乎诠释了一切。
《佛说无量寿经》云:“为众生类作不请之友,荷负群生为之重任。”即使众生还未请求,乃至对自己心存恶意,也乐为善友,荷负群生,放下对立、放下不平等、放下有所求,以为同行同道,同渡彼岸。看着师父走远的身影,想起《夏目友人帐》里的一句告白:“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相待的感觉。”
“众生”这个词,也变得鲜活起来,它不再是发愿文中一句悠扬的吟唱,也不再是观想时一个空洞的面孔。它不仅有了重量,也有了质感。它需要承担的热情,也需要沟通的耐心。
记得有一次在某个寺院里过堂用斋,一个小姑娘找不到自己的妈妈,可能是匆忙的香客一时大意了,小女孩走到在斋堂里着急地哭了起来,这时过来一位行者,急急地驱赶这个小姑娘:“过堂是一堂庄严的佛事,小孩子怎么能随便来呢!”我心中颇有些不平:难道小孩子就没有佛性吗?
小孩子们的天真和善良,往往比大人更加动人。读到过戴安娜王妃的言行,在我心中堪称典范。在英国的圣诞节前后,人们总是在寒冬中互赠礼品,迎接新年的到来,在戴安娜童年时,他们家有一个性情暴躁的守夜老头儿,谁也不敢去接近,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个人很可怜,一定是没有人同他成为朋友,他对生活无能为力,才会如此充满敌意,于是邀上自己的弟弟,将圣诞节礼物送给了这位令人望而生畏的老人,那个夜晚,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而戴安娜姐弟后来经常去看望他,老人一定像我看到滢滢一般,心中的坚冰也会慢慢融化吧。
众生,不仅是笑声盈盈的小孩子,还是那些东奔西突的浪子孤商,是那些剑拔弩张的修罗猛兽,他们也都曾有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如今也不过是内心依旧脆弱彷徨,而我何不像对待滢滢一样,把他们的焦躁和自私,当做是童稚的哭闹呢?
把一粒石榴捧在手心里,也重新拾起失落已久的赤子之心。
每天念兹在兹的自己亦是众生,每天相刃相靡的善友亦是众生,看着许许多多的人,倾听他们的故事和情绪,常常从他们的话语和神情中也能看到自己的纠结、自大、无奈、愤懑,也同样看到自己对解脱的渴望和努力。那个依旧哭闹,需要安慰的小孩子,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呢。
真是把自己包裹得太久,细细思来,别人和自己原来都一模一样,因缘的流转、成长的环境造就了我们的生命和性格,只是在不同的立场上,我们对自己和亲友倍加爱护,对别人满是冷漠、防范乃至敌意。难怪师父说,用对立的心态看问题,怎么做都是错的。感谢你们让我看到自己。
渐渐地,发现我与你的生命,有所连结,与你的境遇,感同身受。
看着眼前同行的你,真想捧来一瓣石榴,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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