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延国:汤一介和一本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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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一介 (图片来源:资料)

  【大公报】一九五○年春天的一个黄昏,北京大学沙滩红楼前,时为北大中文系二年级学生的乐黛云,将一本薄薄的小书郑重地递给时为北大哲学系三年级学生的汤一介,并深情地说:这是一本好书,可得认真地读一读啊!

  这本好书乃是一本译著,书名《绞索套茞鉹l时的报告》,作者系捷克人伏契克,译者为刘辽逸,三联书店出版。汤一介回忆说:“当天晚上我就一口气把这本书读完了,书中表现的对人类的爱,对理想的忠诚,使我大为感动。我把这本书读了好几遍,其中一段话我几乎可以一字不漏地默诵出来”。汤一介所指的这段话源于该书第二章,内容为:

  “我爱生活,且为之奋斗。亲人们,我爱你们,如果你们能以同样的爱回报我,我将倍感荣幸;如果你们不能理解我,我将格外难过。如果我曾得罪过谁,请你们予以谅解;如果我曾安慰过谁,请你们渐渐淡忘。千万不要将我的名字与悲伤连在一起!这便是我和我的妻子给所有亲人们的告别遗言。如果哭泣能够减轻你们的哀思,不妨赠我一掬泪水。亲人们,一定不要难过。我为欢乐而降生,我为欢乐而离去。当我化作一抔黄土之时,希望缭绕四周的不是悲伤,而是无尽的欢乐。”

  汤一介曾动情地表白:“我每次读到这里时,禁不住热泪盈眶”,“似乎精神境界有一个昇华,可以说我有了一个信念,我应作一个热爱生活、热爱人类的人”,拥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然而内地由于长期的折腾与动盪,他的这些想法仅仅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歷史发生根本转折之后,汤一介方才将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化作现实,创造出了一片灿烂的辉煌。

  细细盘点,这些辉煌似可一分为四。一曰从事研究,二曰撰写论文,三曰创建书院,四曰编纂儒藏。汤一介的研究涵盖魏晋玄学、传统哲学、中国文化以及弘扬国学。他提出的以“天人合一”、“知行合一”、“情景合一”三个基本命题来表达真善美的观点,赢得了哲学界的一片赞誉。他主张的“一方面要弘扬自己的传统文化,另一方面也要不断吸收其他的优秀文化”的说法,恰似暮鼓晨钟,令国人时时警醒。汤一介的著述则有如汗牛充栋。论文百馀篇,专著十一本,其中一本系先生以英文撰出。所有著述全是“在认真掌握材料的基础上,经过自己的思考和认识水平”写出来的,完全不是“违心的、应景的和教条式的”文章。

  创建中国文化书院更是一桩盛举。一九八八年,汤一介和冯友兰、季羡林诸前贤携手合作,令书院拔地而起。汤一介尤被推举为首任院长。二十馀年来,书院举办过讲习班、进修班、讲演会和国际学术会议,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书院还编辑了《中国文化书院文库》,其中《中国文化研究年鉴》、《中国文化与文化中国丛书》、《港台海外中国文化论丛》等已正式出版,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二○一○年,书院又成立了文化发展研究院,旨在深入研究中国文化,探讨后改革开放三十年的中国文化走向,力争为中华民族全面崛起做出更大的贡献。

  编纂儒藏,无疑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一枝独秀。二○○二年,汤一介提出建议,次年被任命为总编纂,第三年衔命举E破土动工。十年间,《儒藏》“精华编”由北大出版社正式推出一百册,篇幅六千馀万字,收录中国经典儒学文献五百馀种。二○一四年初夏,汤一介在一次公开场合宣称:“只要一息尚存,便要为儒藏编纂竭尽全力!”三个月后,汤一介以八十八岁高龄辞世,依依不捨地告别了这项巨大的文化工程,实在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啊!

  一本薄薄的译著,不仅是汤乐伉俪的一件信物,更重要的是它居然成了汤一介直面人生的一种精神力量。由是观之,此书的作者和译者,真是功莫大焉。如今伏契克、刘辽逸、汤一介在九泉之下相聚了,他们也许在相互赞赏,也许在相互感激,也许在相互研讨。毋庸置疑,三者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一定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无穷无尽的欢乐。

责任编辑:张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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