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佛教思想的普遍性内涵 纷繁复杂的佛教,都是佛教的组成部分。佛教之所以是佛教而不被称之为其他宗教,就因为佛教中有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一贯之道”。综观佛教的历史与派别,慈悲、智慧、涅槃这三个词,在佛教思想中明显具有无可替代的“标签”价值,体现着“普遍性佛教”的思想内涵。 (一) 慈悲是佛教的“圆心” 不管佛教这个“圆”画的是大小显密,还是南传、藏传、汉传,统统都紧密联系在慈悲这个“圆心”上。慈悲是佛教独有的概念,源自于佛教产生时期释迦牟尼对于当时印度社会的深刻思考。当时的印度社会是一个比较严格的种姓制度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也是一个列强混战的时代,因此平等与和平就成了释迦牟尼关注的核心,体现这两大关怀的核心词汇,就是慈悲。“悲”的意思是“拔苦”,要把众生从痛苦中解救出来;而“慈”的意思是“与乐”,你已经没有痛苦了,但还要让你更加快乐。佛家的慈悲,不仅要“自利”,而且更要“利他”;慈悲的对象不仅是人类,更要扩展到“六道”众生(天、阿修罗、人、畜生、鬼、地狱)。救苦救难的观音信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信仰,以及“众生无边誓愿度”的菩萨心肠,都是这种思想的集中体现。围绕着慈悲概念的展开,佛教又从缘起分析个体与众生之间的关系出发,进一步得出了“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淑世情怀。彼此之间的关爱,不是建立在基督教式“信与爱”的基础上,也不是建立在儒家宗法血缘的“仁爱”基础和墨家“交相利”的“兼爱”基础上,而是奠基于个体的存在与周围人群、众生、环境之间的密切“缘分”、源自于深刻的报恩意识。换句话说,在佛教看来,慈悲应该是生命与生俱来的天性。这也是佛教之为佛教的根本思想之一。 (二) 智慧是佛教的“半径” 佛教虽然也被现代人划入“宗教”的行列,佛教虽然也有类似于“救赎”式的净土信仰,但佛教的“信”,却极有理性的特色。在佛教著名的“三宝”信仰中,“佛”被后人崇信的原因,主要在于历史上实有其人的释迦太子作为现实人身而觉悟的佛“法”正确而有效,以及释迦太子身上体现出来的美好德性。释迦太子的做法并不是凡人遥不可及的造物主或神仙的专利,众生身边的“僧尼”都是世世代代追随释迦太子、学习释迦太子的具体榜样。佛教一开始就坚决反对偶像崇拜,不相信有终极的创造者,主张万事万物均处于因缘和合、缘起缘灭的自然主义状态。所谓三法印中对“诸法无我,诸行无常”的反复解释,均透露着佛教对于万事万物普遍联系、永恒发展等基本特征的准确把握。“诸法无我”的意思,就是万事万物都没有自我主宰的本质属性,都处于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之中,讲的就是“众缘和合”。“诸行无常”,讲的就是运动的绝对性,任何事物都绝对不可能在不同的时间点上呈现出相同的本质属性。20岁有20岁的青春活力,40岁有40岁的不惑魅力,60岁更有60岁的耳顺睿智,看清楚了这些,自然就会减少烦恼,时时刻刻活在当下、清凉自在。而且,佛教中的这些道理也并不深奥,没有人仙相隔、无从验证的苦恼,也没有几天创世、马槽产子的迷茫。“信”与“解”的密切结合,是佛教自许为“正信正见”的重要特征。此后的实践(“行”)与证悟(“证”),自然也就有了坚实的基础。小乘大乘、中观唯识,侧重点或有不同,但都体现出对智慧、对生命主体观照能力的高度重视。 (三)涅槃是佛教的“圆周” 在佛教中,慈悲与智慧,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即不成佛法,而且主张智慧与慈悲成正比,此即“悲智双运”。在藏传佛教中,这一思想则具体表现为男女双修的独特造像形式:女性彰显柔性慈悲,男性彰显刚性智慧,只有二者的有机结合,才是佛教追求的修行境界。只有悲智双运,才有可能在生命的时时刻刻做到一切随缘、六时安乐。只有这样的活在当下,才有可能达到烦恼寂灭、清凉自在的涅槃境界。可以说,有了慈悲这个圆心,有了智慧这个半径,才有可能画成涅槃成佛这个圆。当然,这个生命的圆圈究竟能画多大,完全取决于生命主体的慈悲心与智慧力。心量越大,智慧力越强,成就的境界自然也就随之扩大。不同的生命主体都可以画自己的圆圈,不同的生命主体在不同的修行阶段也可以画自己的圆圈,但圆圈的大小却不是固定不变的。释迦太子的圆满,就在于他达到了自觉觉他,觉行圆满的境界。一个个菩萨也具有类似的属性,但菩萨为了显示度脱众生的无量慈悲而发愿永驻世间。同时,为了彰显不同属性的独特特征,汉地佛教又进一步划分为大智、大行、大悲、大愿等具体的文殊、普贤、观音、地藏等菩萨形象及其道场。所以,佛教对涅槃的诠释,也从早期部派“灰身灭智”逐渐发展到中观派中的“世间与涅槃不二”的认识,活着的时候只要认识佛法、实践佛法,只要悲智双运,都可以达到涅槃成佛的境界。 有了慈悲、智慧这些佛教的圆心、半径,佛教的解脱之圆也就具有丰富的内涵。大、小、汉、藏……概莫能外。借用印顺法师1940年所写《法海探珍》中的话说:“佛陀正觉的正法之流,适应人海思潮,展开了自由与谨严、自力与他力、平常与奥秘、浑括与严密等多种不同的风度;大、小、空、有,提示了种种不同的行解。在这万有不齐的法海潮中,波谲涛骇,也还有它内在的关联与条理。”基于这样的认识,印顺法师穷毕生精力矻矻以求,“探其宗本,明其流变,抉择而洗炼之”(《印度之佛教·自序》),揭举出适应当今时代需要的契理契机的人间佛教思想。“契理契机”四个字,既适合于禅宗,也适合于人间佛教,因为它有佛教民族性格等特殊性的表现,也具有“普遍性佛教”的思想特质,体现着佛教特殊性与普遍性之间的辩证关系。 (作者为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刘成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