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学长老尼(图片来源:资料图)
编者按:
在幽静的武昌莲溪寺,九十多岁的慈学老法师仍然每天读经念佛,关心时事。这位亲近过太虚大师,创办过武昌佛学院爱道培训班的“佛教黄埔生”,现被尊选为湖北省佛教协会咨议委员会主席。可她还是那样的谦逊,还是那样充满天真的笑容。
愿您长久住世,慈泽苍生。
我十六岁在汉口栖隐寺剃度出家,寺院的当家师德融法师是我的剃度恩师,她是太虚大师的比丘尼弟子,按辈份算我是太虚大师的徒孙。
栖隐寺建于清康熙初年,由归仁禅师创建。我出家的时候寺院很大,正山门是对着长堤街开的,因为“文革”的破坏和社会的占用,现在的栖隐寺缩小了一大半,还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了。现在的栖隐寺,实际上是原来汉口佛教正信会的会址,山门也是正信会的山门。
上世纪二十年代,一代宗师太虚大师大力提倡居士佛学,宣传和组织建立居士林、佛学会等居士团体,在上海建立了我国较早的居士组织——上海佛教居士林。1920年,太虚大师在武汉建立汉口佛学会,1929年改名为佛教正信会,对居士开放,经常有居士共修和讲经活动,太虚大师在这里也讲过好几次经。
太虚大师还建立了一个出家人的教育机构——佛教女子研究部,培养出家人,武汉三镇有好多比丘尼在那里上佛学院,我们栖隐寺里年轻的尼众基本上都在那里读书。
正信会和我们栖隐寺只一墙之隔,看到那时出出进进的读书人,我却不能去读书,心里特别的向往,太想读书了,心里常想不知道哪一天,我也有因缘能和她们一样读书,学习佛法。
佛学院里好多人读书,我的师兄弟们也都在那里读书,师父为什么偏不要我读书呢?第一个原因:年青人都去读书,寺院里有些事需要人做,特别是客堂里要有个照客,做些杂务。以前我出家剃度难,原因也是这样,寺院里的照客,必须是姑娘伢,如果是剃头了,就不能为出家比丘大德们添饭什么的,这是那时的规矩。
第二个原因:我大姑姑在汉口海莲寺出家,师兄们经常跟我师父说:慈学不能去读书,培养好了以后是海莲寺的人,迟早都会走了的,不如留在寺院里做点事靠实,师父听了她们的话,怕我学好了走了,就这样我不能去读书。
当时研究部里有两位比丘法师,一位是大醒法师,一位是法舫法师。栖隐寺和正信会是隔壁,各有山门并排挨着很近,但后门是通的。我当照客,师父要我每天给两位法师送早餐和午餐两顿饭。
当时的正信会日常居士共修都很有规矩,经常打七、拜忏,固定的每一个月有四次供香会,初一、十五、初八、二十三,我们栖隐寺的师父们也都去参加,我没剃头之前经常随师父们去。
从小我的身个就很矮小,正信会的供桌很高,每次去了我就站在供桌前面拜佛,那里的居士看我小巧,蛮喜欢我,法师看到我蛮灵光也都喜欢我,慢慢跟正信会的人很熟了。
我那时想读书啊,想到心里去了,白天去送饭,看到那里的学生们,好羡慕她们。常常夜间坐在床上,用指头在被褥面子上学写字,把被褥里子都戳破了,还不敢说真话,别人问是怎么破了的,只好打妄语说是挂破了的。
我天天按师父的安排为法师送早午饭,送久了后我就想了个心思,正信会过去有个木楼梯上下楼,楼梯底下有点空当,用板子隔着的,我的个子小,破开那个板子再关上,人在里面,外面看不到,我就钻到里面去,把送给法师们吃的热饭菜抱着,躲到那儿听教室里讲法,还蛮好的,但是法师的声音太小了,听得不是很清楚。
因为躲在楼梯里听不清,我只好又想其它的心思。听到摇铃要上课了,我就悄悄的上楼去,有时在门外站着听听。
教室的外面是个娱乐室,正信会的居士们可以在那里弹风琴,唱赞,打兵乓球。娱乐室和教室只用个布帘隔开,里面在上课,我经常在娱乐室里偷听教室里法师讲课,一堂课下来,我就把饭菜再送进去。
有一次是大醒法师的课,他看我下课了才送饭,问我:你今天的饭菜为什么冷冰冰哪?听法师一问,我吓得哭起来,信口说是锅里煮冷了的。大醒法师听了一笑,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锅里煮冷了的。然后就把饭菜兑开水吃了。看到法师这样,并没有责备我,我的胆子大了,天天那样,借送饭菜的机会,在布帘外面站着听课,好几次了,都没有被人发现,心里可高兴啊!
那一天我正在布帘外听课,忽然大醒法师一边讲课,一边走出来了,我吓得没了主张,抱在怀里的饭菜碗掉下来,碗摔破了,饭菜撒到了地下。
我的大师兄在教室里听课,看到这情境,跑出来就打我两嘴巴,大醒法师问说:“慈圆,你为什么打她?”她说:“我是她的大师兄,她做错了事,可以打她。”还说:“我不仅敢打她,还要她赔这个碗,赔这些饭菜呢。”大醒法师说:“放牛娃赔得起牛吗?她为我送饭,要赔我来赔,你进去。”
等大师兄进去了,大醒法师就悄悄地问我:“你刚才是不是站在这里听课?”我一边哭一边说:“是的,您莫跟我大师兄说,她回去了,告诉我师父了,师父还要打我的。”大醒法师说:“你莫哭莫哭,把眼泪揩了到里面去听课。”说完就带我到他的房里,拿一个小板凳,放在讲台边,叫我坐着听课,他又开始继续讲课。
这是我第一次坐在汉口佛教女子研究部的教室里听大醒法师讲课,当时的内容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印象很深刻,毕竟是第一次啊!
大醒法师讲完了以后,就叫我复讲,我站起来把听到的讲了一遍,还自己讲了个小故事,讲完了法师就叫我坐下。
接下来,大醒法师又叫我大师兄慈圆站起来讲。大师兄站起来,不知道怎么讲,看她站了好半天,大醒法师说:“你刚才说她做错了事,打她,她在外面偷听,能够讲出来,还讲了个小故事。你坐在里面听,怎么讲不出来呢?你说你是她大师兄,可以打她,不行!以后再不可以打她,你日后再打她,我等你师爷(太虚大师)回来,告诉你师爷打你。”
下课了,大醒法师把我大师兄慈圆叫到跟前说:“你回去和你师父说,叫她过来读书。”大师兄说:“她要做照客,不能来。”法师说:“做什么照客,就是当丫头,莫把她浪费了,跟你师父说,一定让她来读书。”
我的大师兄回到栖隐寺,跟师父说:“大法师要慈学去读书。”师父听了不想答应,就叫大师兄去跟大醒法师说,我们三个师兄弟都来读书,寺院里没有人做事。师父还教大师兄说:明年我们就要毕业了,等我们毕业了,再让慈学来读书。
听了大师兄转答的这些话,大醒法师说:“等到明年,不是又浪费了慈学一年的光阴吗?要不然我今年就办甲乙两个班,慈学来读乙班,你们寺院里还有几个不识字的一起来读书,都来读乙班。”
就这样在大醒法师的善巧安排下,我终于可以读书了,在太虚大师创办的汉口佛教女子研究部学习佛法,读的是乙班。我一生中对佛法有一点认识和理解,那时候在女子研究部学习,打下了一点基础。
佛教女子研究部的教学楼现在还保存着。我们学习了不到一个学期,太虚大师派大醒法师到宁波雪窦寺去当方丈,这个学校就停办了。
研究部停办后,看着这些青年学生没书读了,我的师父在栖隐寺又接着开了八敬学院,主要负责人有三个,我的师父德融法师、超荃法师、轮空法师,办了一学期后,超荃法师、轮空法师因诸多因缘相继离开了学院,太虚大师要我师父一人担当起来。师父当家平时寺务繁忙,不能分身,叫我的大师兄慈圆代管八敬学院的日常事务。
我师父是汉口八敬学院的创办人之一,学院就在我们寺院院子里,但是,自从我在女子研究部停学回寺院后,师父和大师兄根本就不让我去八敬学院读书,一定要我还是去当照客、做香灯、打杂。看到别人都能读书,唯独我不能,偷听的机会也没有了,心里好向往也好难过啊!
1937年正月,八敬学院要开学典礼,我师父请佛教正信会的董事们来参加,办了素斋饭请董事们吃,我是照客,招呼端茶倒水添饭。
那一天,正好遇到大醒法师,法舫法师也来了,在开学典礼会上,我给他们倒茶水,大醒法师问我说:慈学你来了?读书要好好的读啊!听他这样一问,我把嘴巴一翘,就哭起来了,摇摇头说:我是来给你们打把子,端茶倒水的,师父还是不让我读书,要我当照客。听我这样说,大醒法师说把你师父喊来,我来跟她讲。我三步两步跑去喊师父,师父问有什么事?我口里说不知道,其实心里蛮高兴的。
师父来了后,大醒法师说:德融师,你办八敬学院,培养青年人读书,你自己的徒弟不培养,以前你师父(太虚大师)还说这个娃有出息,他讲这话那时是32年,现在37年,你耽误她多少年了?5年了,太可惜了!让她来读书啊!寺院里的事可以多找几个人帮忙做。
听大醒法师这样说,师父连连答应说好,等客人吃完了饭,再让她回房去拿衣单到学院里来。法舫法师和大醒法师都说不行,你把衣单送到学院来,要她回房去拿,就拿不出来的,你寺院里那些知客们又把她留着做照客,不让她读书,可惜了啊!
就这样,在法舫法师和大醒法师的一再要求下,我师父真的当天就把我的衣单送到八敬学院来了。
我住到八敬学院里了,在那儿读书,特别的用心读,别人玩,我不玩,别人中午睡觉我也不睡觉,实在想睡就在桌子上趴一下,有时怕影响了别人,就躲在楼上平台去看书,总觉得我读书机会来之不易,要珍惜。
我这一生中,初闻佛法的因缘,比别人难。有机会闻佛法,两次都是大醒法师的成就,大醒法师的恩我报不完啊!
现在想起来,善知识常说佛法难闻,真的是难闻啊!
(未完待续)
(慈学长老尼 口述/印宗法师等 整理)
相关阅读:慈学长老尼:出生与出家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