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僧延年:我,就是不一样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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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延年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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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专注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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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专注创作  \
法师讲解作品  \
法师作品  

  导语:高僧大德,隐于山林,不食人间烟火。而这位法师却不同,他行脚四方,阅尽烟火。在他眼中,万物皆有情,万物皆有形;在他笔下,录尽众生美,刻画禅意心。

  中国瓷都,福建德化。

  桌上一壶茶,几个古朴的茶杯。

  桌旁坐着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正在聆听一位法师的“开示”。细听之下,才发现法师所讲并非佛法。他在讲绘画。老妇人是德化当地的一位陶瓷画师,带了一沓陶瓷画作的照片来请法师指点。

  一张张照片细细看过去,法师手指其中一张照片说道,你这三条鱼画得很好,但是整个画面布局缺了“气”——他拿过手边的一张A4纸,用铅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圆,再一笔,圆变成了太极;再三两笔,漂亮的鱼儿跃然纸上,似乎在水流中愉悦畅游——你看,这是一个卦,学佛的人懂这个,三条鱼放到S线的一边,这样的布局,它就有了“气”,鱼就活,画面就好看……

  老妇人听得入神,唯有频频点头。一番谈话下来,几张A4纸的正反面都已画满图形,有荷花、蜻蜓、老虎的嘴、自行车的侧面和前面,等等。老妇人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但比言辞更透露出她此刻心情的,是她将法师随手绘制的这几张纸紧紧攥在手中,如获至宝,然后又小心翼翼收入包里的动作。

  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我,不禁从心底为法师叫好。几天相处,法师的言行已经令我敬佩,而此刻,看到他对这样一个民间老艺人的点拨,想到他提出的“文化放生”,更觉得法师的所作所为功德无量,令人高山仰止。

  这位法师,名头响当当。他就是中国首席禅画大师、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释延年法师。

  释延年,俗名王枫,字晓丹,号枫禅。他是中国当代少见的工笔重彩禅画大师,擅长花鸟、山水等题材,功底深厚。延年法师尤其擅长与陶瓷、紫砂、琉璃等传统工艺相结合的禅画创作,曾为中国首届世界佛教论坛创作工艺画盘《皆大欢喜》,并且出版了《当代禅画大师王枫作品》《画僧•延年作品选》《延年法师绘瓷》《当代画僧》等二十余部作品图集。

  初见法师

  几天之前,我初访延年法师,其时,他正在他位于江苏宜兴的工作室里忙碌。江苏宜兴是著名的紫砂之乡,在这“中国陶都”中距离高铁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近年开发的“陶瓷城”,延年法师的工作室就在城中,工作室的名字是“延年艺术研创中心”,在一幢小楼的第三层。

  拾级而上,及至三楼楼梯口,人未见而声先闻,那快速的、略带江南口音的普通话,挟带着真诚和热情扑面而来。再观其人,高高的个子,健硕的身材,鼻梁上架一副玳瑁色眼镜,青灰色的僧衣干净飘逸。两相对照,人如其声,爽朗通透。

  这幢小楼第三层整个都是延年法师个人的工作室,他戏称“一般人我不让他上来”,其中陈设,多的是各种陶瓷、紫砂、琉璃、书画作品,然而穿过大堂,掀帘进去,内堂过道右手第一间颇令人感觉意外,好些件质地和款式都很特别的僧衣、居士服挂满四壁。原来,这些服装,包括延年法师自己身上所穿的僧衣,都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他并未特意介绍他的这一“副业”,只是有些俏皮地向我展示了他僧衣下摆开叉位置的特别之处——一块小巧而精致的配饰悬挂在那儿,为朴实的僧衣平添一抹亮色,很有情趣。后来接触时间长了,我感慨,这是一个“美和尚”,更是一个孜孜不倦追求“美”的和尚。

  我到宜兴的第二天下午,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湖北省佛教协会会长、湖北省人大常委、五祖寺方丈正慈法师经过宜兴,专程来探访延年法师。

  正慈法师一行人先入佛堂。延年法师的艺术修养在佛堂陈设的各处都展现出来,正慈法师一件件看过去,兴致盎然。我记得最清晰的,是佛堂正中供奉的一尊佛像引起了正慈法师的极大兴趣。的确,这是一件独一无二的作品,它不大,也就三十公分高的样子,整个外形是依原木形状雕成的一本线装书,“书”的封面上,立着一尊栩栩如生的立体浮雕佛像,造型高雅别致,雕工异常精湛。当然,和其他许多陈设一样,这尊佛像也是出自延年法师之手。我暗想,自己拜的佛像,自己雕自己画,这样的和尚恐怕不多。正慈法师对这件作品亦是赞赏有加。

  延年法师自1990年开始研习禅画,至今已整整25年。他对于人物题材中拜佛参禅的动作、佛教的仪轨、佛家的服饰等,都有着个人独到的见解,在法器一类的题材创作上更是得心应手。正慈法师自然是“识货”的。佛门泰斗本焕长老也曾赞叹延年法师的作品“画马得马、画佛成佛”。

  观毕佛堂,来到三楼的工作室,两个和尚聊得投机。正慈法师对延年法师的创作能力很有兴趣。说起艺术,延年法师的话题源源不绝,聊到与台湾艺术家的交流时,他取过一件核桃大小的紫砂壶,展示给正慈法师看他在其上雕刻的十八罗汉。这是他的得意之作,“这件作品,咱们现场做,再大牌的艺术大师,做好送来的都不算,咱们现场PK……”这是一种自信,有了金刚钻,不怕瓷器活儿,也正是这种自信,让延年法师超出了一个艺术家的局限,在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中,有一件即是通过与台湾的佛教界的艺术“对接”,使得两岸佛教界、艺术界、文化界,都能通过活动联结起来,促进两岸交流。——“文化放生”,这是延年法师的大愿。

  也许是受到艺术魅力的感染,正慈法师也兴致勃勃提起笔来,为延年法师的绘画作品题字,接着又在瓷器上题字,意犹未尽,又在紫砂双耳瓶上题字。一个小插曲是,当正慈在第一个双耳瓶上题上“福”字之后,问题来了——还有三个双耳瓶哪,当然,这难不倒两个聪明的和尚,“禄”“寿”“喜”各题一瓶,皆大欢喜!

  在德化仙峰寺

  一路驱车,我们从宜兴直奔福建德化。

  延年法师此行,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到德化了。作为“中国瓷都”,德化独有的白瓷为延年法师提供了陶瓷艺术创作的某种基础。与此同时,延年法师更为他德化的弟子们带去佛法的开示和艺术修养的提升。

  德化九仙山仙峰寺坐落在仙峰岩上,宋代,九仙山开山祖师的弟子普慧带领众弟子,在山中开出这一片仙峰岩,这里山奇秀,云飘渺,我们到达时正赶上蒙蒙细雨,仙山仙人,俱隐于浓浓的山雾之中。仙峰寺管理委员会负责人释道川法师,正是延年法师的弟子之一,她大发慈悲心,以百种草药熬制的百草茶救助病人,我们也有幸品尝到这绝对纯滋纯味的良汤。

  一边品尝着百草茶,一边欣赏着山门外如梦如画的云海仙山,我感受到一种禅画的意境。事实上,禅画作为中国画特有的艺术表现形式之一,向来强调笔简意足、意境空阔,表现不立文字的简约主义与卓尔不群的禅境风骨。自唐代王维从真正意义上首开禅画先河之后,影响了一批禅画大家。及至宋代,禅画发展达到一定境界,而明末清初的八大山人更是通过简远笔墨,将儒、释、道并融的本土禅画推向艺术顶峰。

  延年法师传承且发展了这一宝贵的艺术传统。作为一名当代画僧,他以参禅的方式进行艺术创作,又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完成禅修的功课。他说:“任何门类的艺术都是综合艺术,作为一个修行的人,不能单修一个法脉,要众法脉都修”。

  僧人第一要义是修行,但修与修是不同的。延年法师的修行就令我耳目一新。当然,在宜兴时,我已感受过这位法师的不一般,以及他所称的“众法脉都修”的含义。其后的观察又发现,他将这种理念扩展到艺术上,就艺术形式来说,他涉猎广泛,却又能敏感准确掌握各家所长。现在,他即将加深我的这一印象,因为修行的根本在于如何理解世间万物,而我将看到的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是如此透彻。

  沿着山中青石小路,我们撑着伞,在杜鹃花香缭绕的雨雾中,来到后山一处“世外桃源”,这里是延年法师为自己选定的修行之所。残存下来的佛殿中,一尊唐代的石佛像身披红纱,静谧安逸,令这一处小小的山谷更加幽静。

  延年法师驻足一观,整个古寺的形象似乎已经在他那想象力充沛的脑海中全景浮现,“这里,是原来大雄宝殿的位置;这里,是原来的阶梯……”道川法师和我们,仔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生怕错过了什么。在这座古寺的基址上重建一座小庙,本来是一个并不简单的工程,但经延年法师现场这一描述,一座非常有文化气息的山中小庙的样子,仿佛也很快浮现在我们每一个听者的眼前。这本是建筑设计师的工作,但对延年法师而言,真可谓是轻车熟路。我心下感叹,没有人天生具备这样的能力,那是对历史与文化深刻的理解,对各种艺术的融会贯通,才造就了延年法师这超常的能力吧。

  然而好戏还在后头。延年法师忽然问我,你说这里建的是什么?我尚未回答,他已经说出来:“佛教文化园。”,他说,“寺庙不要搞得那么金碧辉煌的,搞小一点,说是寺庙也好,度假村也好,有佛教文化在里面就行了嘛。”我心中默默赞许:通透。

  佛教文化可就博大精深了,但另一方面,它也应该是简单自然的。山路两旁立着一些约半人高的石块,三五成堆。延年法师走到一座三石堆前:“看,这块高的,是一个站着的和尚;这块,是弯着腰的,你看他脚下这突出的部分,多像一个水桶;再看这躺着的一块,一个懒和尚嘛,哈哈,稍加修饰,这不就是三个和尚的故事吗?”哦,这不就是佛教文化吗!经年的艺术修养,练就了延年法师这一双“火眼金睛”,在他眼中,真可谓是:万物皆有情,万物皆有形。

  我问,法师您以后要在这里闭关修行了吗?他微微一笑,要做的事还很多呢。的确,延年法师不仅在国内积极入世,参与各种文化活动,他在柬埔寨也拥有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并计划在日、韩建立新的创作基地,为促进文化繁荣而积极进行文化传播活动。在他看来,通过整理并传播典型的东方文化与传统宗教文化精髓,让更多人了解中国的艺术、宗教及历史,是不容推卸的使命。

  在返回仙峰寺的途中,凝视着雨雾中延年法师一袭长衫撑伞而去的背影,我脑中蹦出八个字:文化放生,四海为家。

  弟子苏联旺

  年近四十的苏联旺,是德化当地一名陶瓷艺人,他从事这一行已经很多年头,多年的经验使他在技艺上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准,他做的观音像祥和安宁,肃宁的感受直抵人心。不过直到最近,他才终于成立了自己的“苏联旺艺术工作室”,用他的话来说,这都要归功于他的好师父:延年法师。

  每一次来到德化,延年法师少不了对徒弟的言传身教。这不,在欣然提笔为苏联旺题写了工作室的名称之后,他又给苏联旺讲了一个故事:“当年我一个徒弟,是开店的居士。有一次我带他们几个去庙里开光,结果人家都捐一千一万,他就捐了两百。出来后脸红着跟我说,师父,我捐得最少。我没钱,真没钱。后来我给他一个弥勒佛像,然后题了四个字给他:有钱真好。当时用红纸题的,这几个字,放在他店里三年以后终于挂出来了,三年以后,有一次又带着几个居士到庙里开光,这次他捐了一万。”

  旁听的我,大概猜到延年法师的心思,今天的苏联旺算不算成功了呢?延年法师话锋一转:“有的人,拿个包,这包值两万块钱,但里面没钱,是卫生纸;另一方面,拿个编织袋也可以装钱嘛。所以真有钱也好,有知识也好,它并不是浮在水面的东西,它是看不见的,相当于文化品牌一样。”

  苏联旺艺术工作室成立的第一件作品,就是在延年法师指点之下研创的一尊弥勒佛像。于是这次见到师父,弟子苏联旺就问了:“师父,为什么这次您选一尊弥勒佛像呢?”延年法师回答他:“弥勒佛是什么?大肚弥勒,拿着一个百宝囊,那里面无尽的钱财,无尽的知识,无尽的思想。现在我们国家经济好了,一些老板去贫困山区扶贫,那么,老板可以放生钱财,文化人呢?文化人要放生文化。文化布施跟金钱布施是一样的,甚至高于金钱布施。文化人到贫困山区支持一些没有文化的地方,这才是知识真正的价值。”

  无论何时何地,延年法师不忘他所提倡的“文化放生”。我问他,这个概念是何时提出的?

  延年法师告诉我,早些年他在上海,见到上海的庙,从一层盖到三层,再加上金顶,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呢?于是都搞放生,但是放生并不好,放生会污染环境,对自然环境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这一点,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巴西龟的大量放生就是问题,由于巴西龟强大的生存繁殖能力,对中国原生的生物环境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本土龟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那么,佛家讲究慈悲为怀,既然放生,放什么呢?延年法师那时就提出来:文化放生。

  当天晚上,苏联旺因为见到师父过于激动,喝醉了酒。于是我想起,在从宜兴到德化的路上,延年法师曾说过他为酒题字的事,但当时被另外的事情岔开,我并不知道结果如何。作为一个媒体人,对佛学也有一定了解——佛家是戒酒的,酒乃佛家大戒,延年法师怎么能在酒上去写东西呢?据我所知,包括以前我接触过的法师,在酒上都是不可以写东西的。我心中想,这件事,倒要看看延年法师作何处理。结果,我一提出来,延年法师就笑了:“不是不可以写,怎么不可以写?众生平等嘛,酒也是众生嘛。”于是,延年法师说,当时他就写了几个字:有酒学仙,无酒学佛。

  一笔绘达摩

  为即将在海外办展做准备,延年法师需要在德化寻找几款好的白瓷器,于是隔日,我们参访当地最大的一家陶瓷企业。在生产车间,我终于目睹了传说中最好的瓷土,没有想到,这乌黑粗糙,犹如从荷塘池底挖出的泥,经过烈火的锻造,能幻化为通体洁白,透散出玉石般滋润光泽的德化白瓷。

  几款瓷器挑好,按福建的传统,大家依例坐下喝茶。延年法师的弟子向对方企业老总赠送了延年法师的画册《器韵禅心》。由于是初次谋面,老总只从先前的介绍中知道,这个和尚会烧会刻,会弄瓷器。画册奉上的一刻,老总睁大双眼:呀,您还会画画!

  殊不知,绘画可是延年法师的看家本领。纸上绘画自不必说,就说釉下五彩,延年法师有自己的独创之处。

  大多数釉下五彩瓷,色彩都比较淡雅,且艺术家在瓷胎上作画时,首先需将颜料磨细,然后调和均匀再使用,而延年法师的瓷器作品用色却比较大胆,用笔则更加大胆,在部分位置故意使用调和不均的颜料,制造出不同于传统的油画效果。尽管其所用色彩艳丽浓重,但作品效果却是艳而不俗、浓而有神,色彩变化比较丰富。他以心目中理想的色彩与绘画方式,构建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体系,形成了个性化的陶瓷绘画艺术效果。

  延年法师可能已习惯了这种惊讶,只见他笑而不答,伸手取过画册:我为您题上字吧。

  一笔在手,眼前低头写字的延年法师,收起了平时开朗的笑容,变得凝神专注。潇洒的文字从笔尖快速流出,几有韵律。“画僧延年”落款之后,那支笔却未停下。只见它移到扉页的空白之处,又开始了有节奏的跳动。寥寥数笔,一幅线条粗犷简单却禅味十足的达摩坐像跃然纸上,这画像与文字已经成就了一幅艺术的作品——此时企业老总的眼睛睁得更大,口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更妙的是,延年法师分别在赠送给两位老总的画册上作画,两个达摩却各具形态。真可谓是心到笔到,随意潇洒。

  再说那几件挑出的瓷器,当我们其他人中午小睡一会儿之后,再到延年法师房间,发现几件瓷器已经脱胎换骨!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每一个器物的外壁上,都已经刻上了或书或画,它们已经不再是白无一物,每一件都成了独一无二的艺术作品。一问之下,原来是为了检验一下它们的品质,延年法师用它们试了试,以保证最后的作品能臻于完美。但在我看来,它们已经够美啦。

  延年法师看我盯着其中一个小茶杯上的雕刻出神,拍拍我的肩说道:“哪怕喝茶的一个小杯子,也要用心,因为这些都是文化呀。”

  这个小杯子真的很美,这美是延年法师赋予它的。看着其上雕刻的山水,我又想起昨天延年法师在为老妇人评点画作时所说的话:“画画是一种美,是怎么把美的东西记录在纸上,把不好的东西舍去。所谓美术,就是把美的东西带给人们。美术就是把美记录下来的方法。”

  阿弥陀佛,美哉,善哉!(文:薛立若)

  

责任编辑:yang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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