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于心为佛教 本分做好出家人

  星云大师,江苏江都人,1927年生,1938年于南京栖霞山礼宜兴大觉寺出家。出家70余年,在全球创建了200余所寺院,其中美国西来寺、澳洲南天寺、非洲南华寺、巴西如来寺等均为当地第一大寺。此外还创办了16所佛教学院、多所美术馆、图书馆和出版社,50余所中华学校等,先后创办西来大学、南华大学、佛光大学、南天大学等。撰有《释迦牟尼佛传》、《佛教丛书》、《佛光教科书》、《往事百语》、《佛光祈愿文》等,总计2000余万字,被译成英、德、日、韩、西、葡等20余种文字。

  2014年9月14日晚,在江苏宜兴大觉寺内,记者见到了佛光山开山宗长星云大师。一袭黄袍、一串念珠,他满脸安详地坐着轮椅进入接待大厅。已入耄耋之年的星云大师,仍然思绪清晰、精神饱满,当天他在南京出席了两个活动,路上车旅劳顿,晚上特意挤出时间接受采访,让记者倍受感动。

  一生弘法 尽好出家人本分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一生弘法,历尽艰辛。在您弘法最艰难的时候,支撑您的信念是什么?回顾您的一生,您有什么感触?

  星云大师:坦白说,我没有觉得什么困难,我只是尽心而已。虽然在我一生的弘法历程中,遭遇到很多阻扰,但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不能理解的,我就多做几次说明。比如,我们在美国洛杉矶建立西来寺时也不是那么容易,仅公听会就开了6次,协调会开了100多次,前后经历了10年时间才建成。回顾我的一生,我并没有很大的志愿,说要复兴佛教、福利天下,我不敢承担这许多慈心悲愿,但自从我出家以后,念念于心的就是“为了佛教”。为了佛教,我应该本分地做好一个出家人;为了佛教,弘法上的辛苦,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为了佛教,我要注意己身的威仪,行立坐卧要庄严;为了佛教,我要自我充实,不可以让人轻视出家人;为了佛教,我讲话要诚恳,不能任意乱说;为了佛教,有人批评佛教,我要写文章护法;为了佛教,我要办教育、办文化、办慈善事业等。其实这点小小的事业,也谈不上对佛教有多大贡献。为大众服务,就要尽我的本分。

  《中国社会科学报》:出家70多年来,祈愿一直是您每天必有的修行。您为谁祈愿,不同人生阶段的祈愿有发展变化吗?

  星云大师:过去的信者向佛陀祈愿,大部分都是向佛陀提出要求:请佛陀给平安、赐幸福,保身体健康、事业顺利,却很少关怀社会、关怀别人。记得20岁左右,我与一般人一样诚心祈福,祈求佛陀加持,赐给我慈悲、智慧、勇气、力量,心里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到了30岁,忽然感到自己太自私了,每天向菩萨求这求那,都是为了自己。我应该要为师长、父母、朋友祈愿,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平安。我想我应有所进步,不再自我索求,而是为别人祈求。

  慢慢地,到了40岁,有一天反观自照,觉得还是不对。只是为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祈愿也太狭隘了,应该要再扩大,又改为:希望佛陀为世界带来和平,为国家带来富强,为社会带来安乐,为众生带来得度的因缘。每次祈求完后,心中欣喜,觉得自己在修行上又更上一层楼了。50岁时,又觉得不够圆满,因为每次都要求佛陀去帮助别人幸福平安,难道我就不能向佛陀学习,为世界众生服务、为他们解除烦恼忧悲、为他们带来平安幸福吗?所以,到60岁的时候,我觉得应该效法诸佛菩萨“代众受苦,难行能行”。于是我向佛陀告白:慈悲伟大的佛陀,让我来担当天下众生的苦难,您可以测试弟子是否能承受世间人情的辛酸冷暖,帮助众生安乐,实践佛陀的大慈大悲,学习佛陀的示教利喜。这时候我才真正觉得我的祈愿进步了。

  “人间佛教” 增进人生幸福的教法

  《中国社会科学报》:针对佛教的迷信化与神鬼化倾向,过去太虚大师、印顺法师、赵朴初居士都主张“人间佛教”,您的一生也致力于推动“人间佛教”。什么是“人间佛教”呢?

  星云大师:佛教本来就是人间的。佛陀出生在人间,修行在人间,成道在人间,弘法在人间。所以名为“人间佛教”,并不是说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没有所谓新、旧佛教的分别,只要是佛说的、人要的、净化的、善美的,有助于增进人生幸福的教法,都是“人间佛教”。

  “人间佛教”就是在家中父慈子孝,在社会上人我和谐,在国际间平等和平,人人本着佛法的慈悲智慧,彼此尊重包容,欢喜融合,真心实意相待,共创圆满自在的人生。

  《中国社会科学报》:为推进佛教的现代化和人间化,您开创的佛光山做了哪些创新?

  星云大师:过去的佛教总是提倡只要念佛、拜佛,未来就可以往生于佛国净土; 但我觉得不一定要将来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应该在当下就可以往生到佛光山来。因此,我在建设佛光山时心中就有一个理想——以一个人的人生为蓝图,把佛光山建设成一个“人间佛国”。把一个人的一生,包括生老病死和生活中所面对的一切问题都纳入到我们的考虑中。

  所谓“幼有所教,老有所终”,在育幼方面,我把孤儿院扩建到斯里兰卡、印度菩提迦耶、拉达克等地。我在巴西有200多位“如来之子”,在马来西亚、印尼、泰国有许多善堂师姑,他们把领养的孩子送来佛光山,我也帮助这些孩子接受教育,为青少年成立小学、中学、大学。到现在为止,已经有1400位青年儿女开始为社会服务了,他们有的做医师,有的做记者,农工商各界都有我们的孩子。为了让老人得到安养,除了在宜兰接办仁爱之家,在凤山代高雄市政府管理老人公寓崧鹤楼外,本山也设有佛光精舍。

  此外,佛光山还为生病者设立了佛光诊所,方便寺里的众人、来山的信徒、游客,甚至附近的居民就诊;我们也设有云水医院,将医疗设备送到偏远地区义诊。面对往生的课题,我们设立了安宁病房,让临终者及家属都能得到安慰,建造万寿园公墓、七宝塔等,安奉往生者的骨灰,让亡者有所归,让生者安心。总而言之,佛教最重要的就是“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中国社会科学报》:1991年,在您的推动下,国际佛光会得以成立,迄今在全球17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立了协会,成为全球华人最大的社团。请谈谈您“佛教国际化”的理想及践行。

  星云大师:佛教不是一个人的,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佛教讲到时间,都说“无量阿僧祇劫”;讲到空间,则说“无量无边的世界”;讲到生命,即是“十方法界众生”。

  我希望在空间上,“人间佛教”的发展,能把佛教带到“此世界、他世界、十方诸世界”;在时间里,能把佛教从过去、现在,带到此时、彼时和无限的未来;在生命间,能够广度一切众生,让普世人等都能离苦得乐。所以,我们在全世界五大洲建立了好几百个寺庙,也影响了很多当地人士,他们虽然有的信仰其他宗教,不过有了佛教平等、慈悲的观念,心地会更加柔和,也让他们从中受益。

  推行佛教国际化,首先需要过语言关,所以我们的僧徒学习各国语言,英文好的派到讲英文的地方去讲授佛法,法文好的派到讲法文的地方去说法,韩文好的派到韩国。掌握各种语言对发展国际佛教非常重要。

  兴办教育 提升社会和国家力量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在全世界创建了数十所佛学院和大、中、小学,还在中国大陆捐建了100 多所希望小学。您从事教育事业的初衷是什么?

  星云大师:我从小没有受过正规教育,12岁出家以前断断续续上过私塾,但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月。出家后的近10年间,大部分时间都在劳动服务中度过,偶尔有老师来为我们上课,但次数不多。

  直到十七八岁时,我进入栖霞律学院就读。幸运的是,老师派我到图书馆管理图书,于是就利用这个机缘,阅读了不少书籍,如梦初醒般地发现人间竟还有这样的宝藏。

  教育可以改变人的气质、提升人的思想,给人能量,健全自己,今后更好地服务社会。教育不昌,国家衰微;教育普及,人才辈出,国家一定兴旺。同样,如果佛教有人才,也会兴旺。我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也自不量力地觉得应该要发心,替佛祖普爱众生,多办一些教育。于是就办了很多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我不是很热心于传教,但却热心于办教育和推动文化发展。我们作为出家人,办教育不只是为了佛教、为了普度众生,而是为了让整个社会、国家的力量得到提升,这才是我们的责任。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开创的佛光山也一直致力于教育、研究和社会服务等工作。在您看来,寺院应该发挥怎样的功能和作用?

  星云大师:寺庙本身就有教育的功能。寺院和学校一样,要给予民众一种道德的教化、慈悲的教化、人民团结的教化,教人为人、处事、爱国、爱家的道理。另外,寺庙也是人生的加油站,有苦恼了,没有办法解决,到寺庙里跟佛礼拜一下,便得到了启发,增加了勇气,让人又有信心可以走更长远的路,为国家和社会服务。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成立了多所佛学研究院、出版机构,编纂出版了大部头的《佛光大藏经》、《今日佛教》、《人生》等书刊。您所创建的大学、研究院、出版机构对佛学研究起到了哪些推动作用?

  星云大师:宣扬佛法是我的目标之一,但不是利用电视台、电台、报纸或出版社来宣扬佛法,这是狭隘的,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宣扬道德,宣扬做人处事,宣扬社会和谐,宣扬慈悲、和平、平等、互相敬爱。

  说到《佛光大藏经》,过去的藏经本子都是木刻的,没有标点,也没有分段,一般人看不懂。所以,我就自不量力于1977年成立了“大藏经编修委员会”。如此浩大的工程,编纂起来确实很艰难,但艰难的事总要有人做。不只是我一个人,有好多人一起工作,包括佛光山早期赴日留学的硕士博士僧、佛光山佛学院的研究生和南华、佛光大学的硕士、博士以及学者等。

  迄今我们已经花了30多年的时间做编纂工作,断句、考证,快要完成了。也陆续出版了阿含藏、般若藏、禅藏、净土藏、法华藏等198册,其中入藏编纂的典籍374部,存目1023部,研究专文39篇,流通于中、日、韩、英、法、德、美、澳等国。除了《佛光大藏经》外,我们也编纂了白话经典,出版了《中国佛教经典宝藏》以及杂志、通俗小丛书,让大家接受佛法,看懂佛学,从佛学中受益,增强大家在为人处事上的认识和信心,我们要把佛教普遍化、通俗化,甚至生活化、人间化,这方面中国各个大学的教授也给了我们不少帮助。

  文化弘法 借文学弘扬佛学理论

  《中国社会科学报》:请您谈谈佛教与文化间的关系。

  星云大师:佛教发源于印度,光大于中国。在中国的2000多年间,佛教和中华文化水乳交融。我们的生活、语言等深受佛教影响。例如,在语言上,人和人之间的讲话会不自觉地运用到佛法的相关名词,如往生、因果、缘分、三千大千世界、不要造孽等。另外,佛教建筑方面,如敦煌、云冈、龙门、麦积山等石窟,都是中华艺术的瑰宝,名扬世界。再者,佛教对人民的教化,如“因果报应”思想,对促进社会和谐也起了很大作用。

  中华文化离不开儒释道的文化。因此,中华文化要复兴,就要重视和发扬儒释道的内容和中国历史。未来的中国,必定要循着过去中华文化的轨道,创新和光大中华文化。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撰有《释迦牟尼佛传》、《迷悟之间》、《百年佛缘》等专著,共计2000余万字,被译成20 余种文字。请您结合您自己的文学创作谈谈宗教与文学的关系。

  星云大师:佛教里的很多作品有文学的外表和哲学的内容。如《华严经》、《法华经》、《维摩经》、《金刚经》等佛经的文学意味非常浓厚,但在内容上,又有哲学对人生命和内心的探讨,甚至不只探讨前世今生,也探讨未来生命的何去何从。此外,一些高僧的诗偈清新隽永,在文学上也拥有很高的造诣。

  我个人常常觉得,好的文学作品和讲话不一样。讲话是几个人、几十个人、大不了几百几千个人听,但好的文学作品不仅能在当时当地造成广泛的反响,甚至能超越时空、影响无限。因此我倡导文化弘法,把佛学和哲学、文学结合在一起,用文学形式去弘扬佛学的理论。我个人才疏学浅,对佛学没有很精深的研究,也不敢说有很多文学创作,只是努力践行对佛法的宣扬,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佛教的兴衰,我们出家人也有责任。我本着出家人的责任,几十年来不断写文章。没有办公桌的时候,我的大腿就是我的办公桌,在火车上、飞机上,甚至伏在地上也能写作。我今年88岁,写了几十年,出版了几百本书,我的理想是“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可以说,我在这方面也尽了一点小小的责任。

  “五和”助两岸有序和平发展

  《中国社会科学报》:您也有“执著心”,一直念念不忘两岸关系,一直致力于推动两岸友好往来。未来如何促进两岸关系进一步发展?

  星云大师:两岸关系本来应该很简单,因为两岸虽然一水之隔,但都是中国人,大家同文同种一家亲。我认为未来两岸的关系可以重在谈“人”。人做朋友来往,互相访问,互相交换教授、学生,你来我往,我往你来,来来往往,大家就是一家亲了嘛。

  在我看来,“五和”可以帮助两岸之间有序和平发展。所谓“五和”,首先是“自心和悦”。两岸间要像兄弟一样,人民要从心里相互尊重友爱,彼此心里和悦,和平自然水到渠成。其次是“家庭和顺”,恢复家庭的礼节,重视伦理的建设。因为家庭和顺,是社会和谐的前提。再次是“人我和敬”,现在两岸之间交流愈来愈密切,无论是朋友之谊、商贸互惠,都建立了正向的关系。若双方彼此和敬互爱,加强来往,到最后两岸一定是一家亲。如果做到了“自心和悦”、“家庭和顺”、“人我和敬”,就能“社会和谐”,进一步追求“世界和平”。

  星云语录

  人是依靠因缘而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应该多多广结善缘,因缘愈多,成就愈大。有时一句好话、一件善事、一个微笑,都能给我们的人生广结善缘,成就大好功德。所以,每个人都不能轻易放弃任何结缘的机会。结缘,使我们的人生更宽阔,前途更平坦。积德结缘的人生,才是幸福的根源。

  说话,要四平八稳,对于各种人事关系要顾念周全,要有全方位的认知;做事,前因后果、左右关系,也要有全方位的知识。所谓“全方位”,在时间上要“竖穷三际”,在空间上要“横遍十方”。对宇宙人生有“全方位”的了解,对世道人情有“全方位”的认识,如此做人处事,方能“全方位”的面面俱到。——摘自《迷悟之间》
责任编辑:张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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