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儒基督学者对话:化解当代人的心灵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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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为: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陈赟、历史系教授许纪霖(主持人)、中文系副教授刘文瑾、上海大学历史系讲师成庆。(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编者按】今日大学校园,学术讲座不少,但能回应大学生心灵关怀与内心苦闷的讲座不多。如何心安身立命?这并不能靠理性的知识来解决,而要诉诸于人文与信仰。10月14日晚,华东师大的樱桃河畔,ECNU-UBC思想论坛“如何安身立命:儒耶佛对话当代人的心灵世界”引爆全场。华师大历史系教授许纪霖、哲学系教授陈赟、中文系副教授刘文瑾、上海大学历史系讲师成庆四人展开激烈对话,探讨佛教、儒家和基督教能为现代心灵危机提供怎样的资源。以下为澎湃新闻摘选的部分对话。

  许纪霖:大学之所以称为大学,关键在其人文氛围,它当然与学术有关,但又不是学术能代表的。它和我们的心灵有直接关系,心灵就是我们的精神所在。现在校园里学术上很热闹,但应该更多一些和精神关怀相关的人文氛围,所以今天晚上在这里特别组织了一场“如何安心立命”的对话。之所以想出这样一个题目,那是因为现在大学里,有些同学的生活很充实,但是在精神上却感到虚无,不知道奋斗究竟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并且校园里也常有一些同学产生心理问题。

  我们今天的心灵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现在校园和社会上心理测试和心理咨询比较流行,但心理学作为一门应用性的科学,无法探究到人的心灵深处的终极性问题,精神生活中的很多问题似乎不是能用心理学可以解决的。这似乎涉及到我们对于生命的关怀,我们如何认识我们的生命,认识我们的人生,我们活着究竟如何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正是由于上述原因,今天我们组织了这样一场对话。

  我们请了三位在儒家、基督教和佛教研究方面有造诣的老师,做一场儒耶佛关于我们如何安身立命,如何面对当代人心灵世界的对话。在我看来,并不存在一个独占真理的终极性之“道”,今天这个多元的世界,道为天下所裂,有各种各样的道,实际上它们各自都有自己的道理。虽然它们面对的是同一些问题,但它们有不同的思考,有不同的解读,甚至有不同的解决路径。我们今天处在马克斯·韦伯所说的“祛魅”的时代,这个社会已经不需要神了,或者说有多种神可以选择。在这个世俗化的世界,很多人相信一个神,那就是赵公元帅,另一些则崇拜成功,他们的梦想就是站在权力和财富的至高点上。但更多的人,有了钱,获得了初步的成功,却比以前更不快活,心灵更空虚和彷徨。今日似乎处于一个信仰缺失的时代,很多人因为找不到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内心中感到空虚,甚至带来了整个社会道德秩序和伦理秩序的失序。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用网络上流传一句话来说就是“形势大好,秩序大乱,人心大坏”,人心乱了,队伍就不好带了,那么这种人心乱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今天就请研究儒家、基督教和佛教的三位专家来为我们分析和诊断一下我们这个时代心灵的病症到底在哪里?

  陈赟:刚才许老师已经对这个时代做出了诊断,如果从传统文化的角度来讲,其实这个时代的人不仅仅是损人利己,甚至是伤天害理,这是这个时代大的症结所在。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太同意把所有这些现象首先作为时代的危机症状来看。因为如果从一个儒者的立场出发,这样一种对于问题的判断已经把责任归因于时代,归因于社会,从而使我们自己可以推诿,可以逃脱这个责任。反而言之,如果说我们今天的问题在哪里呢?首先在于我们自己。当每个人放弃了他对自己的责任的时候,那么其他人心或者秩序的问题才会接踵而来。我相信,即使在天下无道、社会最黑暗的时代,一个人仍然可以尽自己对自己的责任,依然可以过一种美好的生活。我认为首先我们应该在每个人自身寻找问题的答案,在每个人身上寻找问题,这是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向,这也是儒家“求诸己而非诸人”的为学方向。“尽自己的责任”,这样一个看似非常简单平常的论断,其实只有当我们徘徊了很多年之后,才能回归它的朴素性和简单性上。在我看来,我们今天往往太喜欢天堂的声音,而忽略了脚下的声音;太向往高尚的精神,而忽视了身体的节奏。我们今天的根本问题就在于我们的心。我们内心的很大的问题就在于不能听从我们的身体。有个词语叫“从容”,我们很多人都不能从容。从容的主体肯定是心和精神,精神跟着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身体里面不仅仅是我的意志和声音,恰恰在这个身体的内部,它传达着一个来自于更大秩序的召唤,这就是儒家所说的“天”。

  当我们过多从心灵和精神的角度出发,而忽视我们的身体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受到了心灵的挤压。从这里可以引发很多问题,而把这些问题再上升一步,放大到社会和时代问题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今天社会组织和政治的形式,以及所有组织化宗教的形式实际上都是通过转换我们的心灵、精神、意志和价值,而去征服和使用我们的身体。那些组织化的宗教就好像心灵市场上的供应商,它们为了扩大市场份额,使他们的价值得到更有效化的传播,那它们必须首先把我们的身体和生命虚无化。只有这两者的虚无化,那么价值的植入才变得非常必要。我们今天的社会政治和组织化宗教采用的都是这样的方式,通过组织和动员,已经到了一个非常高妙的境界。它让人们感觉不到动员和组织。那么今天心灵危机的形成既有个人对自己责任的放弃,亦有政治社会和宗教组织对于个人的占据。这个道理并不容易理解,因为我们往往认为精神是崇高的,价值是伟大的,但其实可以这样想,我们的身体和感官从来不会犯错,犯错误是由意志和精神所达成的判断。那么从这样的角度出发,儒学其实要求我们正视自己的身体,在这个诸神之争和价值多元的时代。我们的身体有一个自发性的节奏,这里有一种不能被我们所命名和理解的秩序,在儒家这就是“天”,当然天并不是一个彼岸的上帝和救世主,而是一个没有来而来了、没有做而做了的东西。所以一旦我们有了对天的顺应和倾听,我们就会改变我们的思维,从而倾听我们的身体,这样一来我们就会从容。因为我们现在组织和生活的节奏都谈不上从容,都处于被调动和被动员起来的状态之中,使我们疲惫、繁忙和忧虑。但恰恰就是这样一种方式,它是现代社会治理的高超技艺。

责任编辑:张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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