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儒基督学者对话:化解当代人的心灵危机

  许纪霖:从儒耶佛三家的角度出发,请三位老师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谈谈如何面对生活中的苦难?

  成庆:以前向学生谈起死亡问题,我常常说到自己身边有很多同龄人的去世,让他们明白其实死亡问题并没有远离我们。死亡问题对于生命来说是不可知的,每天都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而我身边这些故人的死亡让我更加体会到命运的无常以及生命过早终结的残忍。另一方面,我发现很多同学现在都有明确的目标,比如做学术、发高质量的论文;但最后往往发现如果越执着于某个目标,内心中的烦恼就会越重,自己就会被这些目标所异化,真正的生命意义在哪里是不知道的。后来我突然顿悟,人生不应该是一个设目标的人生,因为一切所设的目标都是自己的想象,是对人生非常虚幻的假设。那该怎么办?我的经历告诉我,有时候要随缘。但随缘并不是说整日无所事事睡大觉,而是认真努力对待每一个机会,但不苛求它的结果。佛教告诉我们不要把人生看得那么实在,因为人生在很多时候都是不可操控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善待每一段因缘,这就是“缘起”的意义。每个人的生活看似平淡,但都是由很多惊心动魄的因缘所构成的,很多际遇都是在我们的意料和计划之外的。

  刘文瑾:我从三个方面——个人、家庭和社会来谈谈自己的寻找。我曾在多所学校念过不同的专业,也从事过不同的行业,最终成了一名大学老师,在这其中我一直没有停止对自我的寻找。同时我看到了社会中不同的人所经历的不同的痛苦,这让我对基督教有一种亲近感。我觉得人最美的时候就是能够忏悔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是会犯错误的,但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而感到痛苦,这是最美的时刻。如果说现代性是我们的使命,那么现代性之下这种异化的劳动也许暂时没有办法解脱出来的,但此时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解脱或许就是对上帝发出赞美。我上中学的时候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著作是《悲惨世界》,在这本书中雨果想表明现实政治革命的救赎,而后来他认为最好的救赎是来自人性和精神的救赎。陈赟老师一直强调个人的责任,那么我们从每个人的灵魂做起,完成精神的内在革命和救赎,我想这个世界会大大得改观。

  陈赟:我的人生也经历过一些苦难,但最终我发现如果求助于任何异己的力量都会脱离自己的责任。当人们都不知道你的时候,你所做的事情就决定了明天你所在的位置。我不追求无限,而是满足于有限的当下。只把事情尽心尽力做好,至于结果如何,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只是尽可能得使自己无憾就好。我曾遇到过身患重病的学者,在经历了痛苦的治疗过程后,发出的感叹是“蓝天真好,草地真好,活着真好”。死亡并不可怕,也无法逃避,因为这是生命的必然归属。虽然我们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死亡的方式。儒家强调无疾而终,但是我们绝大部分的死亡都是因为某种疾病。同时我们身体大部分的疾病都来自于心理和情绪的不健康,情绪的不健康会带来非遗传性的气质型毛病。这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作为带给自己的。儒家告诉我们生的时候就好好活着,死的时候就安静地死去,但最高的境界就是没有一点器质性毛病的死亡。也就是说我的死(儒家是区分“死”和“亡”的)只是因为身体官能的自然老化,而不是因为我自己的修为给我带来的各种疾病,现代人已经很难做到这一点。当上天把生命交给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好好保养和滋润它;当上天把生命取走的时候,我们顺从它。在儒家那里,这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另一方面,我们来自于天生地养。儒家的成人礼和其他很多民族的成人礼有很大的不同。非洲和欧洲很多民族的成人礼是对身体进行毁伤,以表明精神对肉体的控制。但是在儒家的成人礼中,对身体没有任何毁伤,而是充满了敬意。儒家不会恐惧死亡。如果要把死亡交给他人,也是对自身的一种不负责任。

  许纪霖:我想关于儒耶佛之间的区别是非常明显的,他们都有自己的法和道去找到一个真正的自我,找到真正的生命所在。但我现在有个问题:每位老师在听了其他宗教对于苦难的看法之后,有没有发现儒耶佛之间存在共通之处,还是认为它们离得更加遥远了?

责任编辑:张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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