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韶关西河,恰巧碰到公安局的人,我心里很恐慌,也是菩萨加被,他们见我回来了,倒很客气,主动与我招呼,我才放下心来。心想,这次回云门是韦驮菩萨点我,是来还宿债的,怕也怕不了,就这样回到了云门。
寺里老少僧众见我回来,很是欢喜,有的从田里拿着锄头,都来给我“接驾”。那时都是各人生产,各自煮饭吃,过着单干、住茅蓬一样的生活,真是好可怜啊!
广州太平莲舍宽定法师,是老和尚的得力弟子,知道我回到云门,便派其弟子宏愿师带着广州十位护法居士(多是老和尚的皈依弟子),在六月初一来到云门,推我升座做方丈。
六月初三是韦驮菩萨圣诞,云门当时只剩三四十人了,由宽度师为首,给我挂珠,送上方丈座。从此,全寺僧人又开始集中上殿过堂,集体生产。
广州十位护法中罗伟雪(即罗明慧)、老志英、植宽晓、余宽志等皈依。他们每人回广州发动十人,共一百人,每人每月三元,共计三百元送来云门,补助生活费用。有了护法,同住的道友都很安心,每天吃了饭都去搞生产。
寺前放生池下有十多亩水田,农场一片旱地有二三十亩,水田有十亩左右,云门亭有五六亩水田,共计田四十多亩,每人平均有一亩多。
每年种有花生五六亩,一亩能收干花生三百斤。一百斤花生能榨三十斤油,到一六街冰江渡去榨。
这样,每年自种的花生油基本可以自给,粮食也自耕自食有余。还种有芝麻、眉豆、木薯等杂粮。农闲时到桂花潭山上砍些杂柴,挑到乳源街上去卖,可以换回盐、茶、豆腐等物。
寺里还养有水牛五六头,出牛粪时,每人每天挑到云门亭,最少也得来回七八遍。那时我每担都是一百斤以上,一天十个来回。
五五年的一天,午饭后送式桂师回浙江,我帮他挑行李,送到云门亭,他不让我送了。我回到现在的山庄,忽然肚痛翻滚难受,大量呕吐。此是胃痛,渐渐背胸也痛,行路辛苦。
罗居士、老居士见我痛得不轻,乃带我到南海西樵山疗养,因罗居士有一表哥在西樵山白云寺做和尚。
在白云寺,方知那位表哥并不吃素,我们的修行感染了他,一天他要求为他烧戒疤。
明代时有一吏部尚书为他母亲寻风水寻到宝峰寺,认为此地风水好,若改为坟山,可以出天子。他把和尚赶走了,把佛像丢入放生池,在大殿后葬了他的母亲。罗居士他们要找我去看,寺院的房子还有,只是没有僧人。我没有进去看,认为这不是寺庙,而是魔宫,不值一看。
白云寺东边是白云观,住着老道,周围也有古迹,供有吕洞宾等。一天行走到饭盖岗,最上面是神仙床,山上有燕子岩,丹桂园、无叶井等。山虽不高,而水流成溪,有瀑布,一个整天都没有游完。
罗居士为我的病想了不少办法,又带我到肇庆鼎湖山、七星岩等闲居。他平时喜欢到寺里烧香拜佛,与僧人有缘。鼎湖山的和尚都认得罗居士,他们得知我是云门寺的方丈,又是罗居士的师父,撞钟打鼓迎接我。
山上气势澎湃,左右群山环抱,有瀑布。寺前有一片桂林,寺内原有大悲坛,解放前长年拜大悲忏,立有千手观音,新加坡及东南亚的信众常到山里做佛事。
我来时山上也客满,香火旺盛,生活富裕。山上还有老鼎,憨山大师曾在鼎湖住过。老鼎湖有龙潭,深不见底,说是通南海云云。
我在云门寺时,请得众做当家,杨智法师作维那,遍印法师为首座。除生产外,每年做清明法会、观音法会、盂兰法会,广州的居士都来。冬天四个禅七,大家精进办道,尽力搞好生产,没有妄想,十分安定。
那时寺庙彼此不能来往,也不挂单,户口不能迁动,没有户口就没有油盐粮食布票等等,真是以寺为家,安居乐业。但我的心总是想着老和尚。
五五年春,我与太平莲舍宏愿师送几十件棉衣上云居山,先是乘火车到南昌,再到永修县,雇民工挑运。经张公渡,过河上山。那时春雨多,行到山里,水涨溪深。宏愿法师是女众,胆小,我只能拖着她走,有的地方还要背着她走。
见了老和尚,老人便要我休息,我与宏愿法师的心也才安定了。住了几天,才与宏愿法师辞别老人依依下山。
在南昌住在一位居士家,那位居士有两房妻室,但无儿无女,三人都吃素,有一庄严佛堂,共修净业。三人同上殿,都会唱念,键、椎敲得很好,办了一个茶庄卖茶叶。
我们次日便乘火车回广州。宏愿师徒尽心尽孝地护持老和尚,所以她们对云门特别关心,对我也特别爱护,真是法亲眷属,不可思议。
记得老人到云居之前,住在庐山大林寺,我在云门升座之后,在秋天曾到庐山看望老人。那时大林寺的番茄、辣椒、萝卜长得很好,不缺吃的,我便住了十多天。
老人要我去东林寺拜远公塔,我与觉民法师一路跑下山,在东林寺住了一晚,又一路上山,心里非常兴奋。
那时庐山黄龙寺寺前的两棵松树,要三个人方可抱围,寺宇庄严,龙池里还有龙鱼。鄱阳岭上可以看见鄱阳湖。庐山周围有十几座大寺院,都是马祖大师手下的大善知识开的丛林,可惜我无缘去朝拜。
离开老人时,是由九江乘船到武汉的,在武汉少不了在三佛寺住几天,拜拜大鑫和尚,会会延年法师、江青云居士等。那时智超师已在三佛寺住,参加糊纸盒,相见之情,好像都在逃难一样。
五六年我又上云居去看老人,那时山上在大兴土木、造殿堂、塑佛像。西边有一片菜园,再进去有烧砖瓦的,住的人已不少,心里感到没有参与建寺,真是没有福气。
一日老人要我去宝峰看看马祖大师的道场,我与觉民法师二人从早动身,下午四五点才到。那里的农民见到外地人都很警惕,我们快到宝峰了,几个农民在田里耕田,见到我们就问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
当时觉民法师回答他们时不大和气,他们便把觉民法师带到村里吊打。幸好觉民法师身上有李济深给老和尚的信被他们搜出,才知道不是坏人,否则下场难料。
后来觉民法师很反感,说出家人受人欺负,出家没有益处,种下了还俗的念头,后来果然还俗了,可惜!
觉民法师与我同在湖南,同路到广东亲近老和尚的,又与我一起奉侍老人到北京、上海,直到武汉分手。
分手后他仍留在老人身边侍奉,并且在云居山做当家,结果还是稳不住。后来听人说,是九江一个叫“好师父”的老比丘尼看中了觉民法师,把她的徒弟介绍给他而还俗,真是业力不可思议。
我和觉民法师在宝峰住了一夜,那里只有一个和尚看守,还是老和尚派去的。马祖大师的茔墓已被挖坏,里面很深,是空的,是青砖砌的。
次日向靖安城绕道回云居,在一条溪河遇到一人提着一箩水鱼,我们向他买了,打了皈依就放到河里。我对那些鱼说:“现在放生你们,将来好好护持宝峰”。我想现在这些鱼一定已变成人或者出家到宝峰了。
五七年四月,我带着我父母上云居拜老人,老人很慈悲,留我与父母在他住的茅蓬吃饭,并与我父母说五戒,赐我父亲名宽有,母亲名宽德。
住了几天,便在九江乘船到武汉,与智超师等去五台朝礼文殊菩萨。那时我父亲七十三岁,有胃病。
在太原坐汽车到东冶,住在一个小庵内,庵里的老尼师是五台山清凉寺了常法师的母亲,五二年我去朝五台也在那里挂单。老师父很慈悲,生活艰苦,饮水都困难,每人早上只有一饭碗水,不准倒掉。
从东冶到五台要走路,我父母不能走,因有两百多里,只能雇两匹骡马抬轿,轿上可以坐两个人并放行李。就这样一直抬到广济寺,那时是净如和尚住持,五二年我就在广济寺住了好几天。净如和尚见到我很高兴,要我在禅堂里讲开示。
五二年上五台,是老和尚要我与灵意师送七衣去的。这次从北京到五台,时间是八月中旬,山上已经下雪。
净如和尚见我带父母来朝山,更是热情招待,亲自雇骡轿,一路由东台到北台,在中台过夜。
那里天气很好,但夜里风大,见到智慧灯在北面飘,我与智超师在中台外看了很久,这是我从来未见过的菩萨境界。晚上大家都睡在一个坑上,男的睡东边,女的睡西边。
次日又朝西台、狮子窝,在清凉桥吃午饭。下午朝金阁寺,在清凉石过夜,了常法师十分客气的招待我们。
清凉石的鸽子特别多,满天飞。那时山上还有很多鹿,都抬起头来望着我们,好像有不舍的样子。听说现在全都打光了,真是人心险恶,红尘可悲啊!
次日我们又去朝南台,并朝万佛洞(佛母洞)。我带头先进去,洞口扁扁的,别人不敢进。洞里安有油灯,可以看见洞里的情境,石头的形状如人的五脏六腑,故说是佛母洞。
若得进入一次佛母洞,可以不失人身,将来投佛母胎成佛。所以,凡朝五台的,都要去朝佛母洞。那里是喇嘛看管。
返回广济寺后,我们又住了几天,先由知客师带我们到附近几处圣地去礼拜,文殊菩萨的圣迹很多。
塔院寺有一间殿是密宗殿,有的用布遮着,不是随便让人看的,如双身佛是不给人看的。但我因有知客师带领,到处都可参观,感到不可思议。
五台朝毕,天天出太阳,但北台还是有冰,山沟有万年雪,白皑皑的。在清凉石过夜,仍是用骡轿抬到东台,住在客栈里。
动身时我父母说有一件衣服留在山上没有拿,我批评父亲记性太差,出来这么远还讲什么,我父亲一言不发。后来我很后悔,不应该批评父亲,年老之人岂能与年轻人比,子女对父母应以宽慰语言,以孝顺之心敬爱之,我没有安慰反而批评,乃不孝也,深自悔自责。
一路乘车到北京,带我父母游了故宫、长城、雍和宫,父母很喜欢,病也不见了。离开北京,送我父母回到益阳,我就回广东了。不料此一别竟成永别,而父亲就在这一年去世了。